其四(1 / 2)
骆枕匣见不得他叹气,东看西看试图找点什么东西转移阴不负的注意力,瞧见窗台上放着坛酒,张口问道:“阴不负,你不是不喝酒吗?”
“我师侄托人给我捎来的南边儿的果酒,边地看不到的好东西,不容易醉,我偶尔会喝点。”
骆枕匣挑了挑眉,看着明显比自己还要嫩上很多的阴不负,语气里满是惊异:“你还有师侄?”
“我只是生得晚年纪小,在太阴的辈分可不小。”阴不负拎起那坛酒,随手拿起两个酒盏揣进怀里问骆枕匣——
“忙里偷闲,看月亮去不去?”
自然要去。
两个人循着那条小径又到城楼上去。
果酒不容易醉人,带着些果甘和木涩,喝到嘴里没有那样浓烈的酒气,酸酸甜甜的。然果酒到底也算是酒的一种,酒这种东西,总是难免引人生出愁绪。
阴不负捧着酒盏,想到自己捏到的那一片薄薄的甲片,叹了口气:“穿着那样的甲,怎么防得住那些刀剑。”
“要好起来了,老大说他拐了个很厉害的军师回来”骆枕匣学着阴如故斯斯文文的模样将酒盏抓在手里,继续道:“钱会有的,粮也会有的兵器盔甲也会有的”
阴不负听见他这话,歪过头稍作思索:“我好像认得你说的这个人,前两天去营里帮忙的时候瞧见过是不是拽着萧将军灌药的那个青衣书生?高高的、瘦瘦的,有点凶的那个?”
“是他。”
“好厉害一个人物,竟管得住萧将军。”
“只有他管得住萧将军。”
阴不负听见骆枕匣略带无奈的一句,转过头去看,正好和骆枕匣的目光撞在一起。
两个人便莫名其妙的笑起来。
骆枕匣又拣了些平日里军中的趣闻讲给阴不负听。
讲着讲着又不知怎么讲到以后做什么去。
“到打完了,你想做些什么事情?”阴不负坐在骆枕匣旁边,难得主动问骆枕匣一句。
“若真有那一日,我想去南边儿看看去。”
“哈…边地的人怎么都总想着往南边去。”
骆枕匣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样,寻思了片刻得出答案:“大概是因为南边儿安宁。”
“边地多战事,百姓生存不易,想往南边儿去是很正常的事情我也想知道,什么样的土地才长出你这样秀气温和的人。”
“我秀气温和?”阴不负挑眉:“骆枕匣,你讲什么胡话呢!”
骆枕匣看着他,对他说:“你讲话总是轻声细语的,人也安静,和你认识这么久,我还没见过你生气算是我见过最温和秀气的人了。”
还有些别扭,嘴上说自己寡情,实际上比谁都心软。
大概是知道阴不负听不得别人这样形容他,骆枕匣便悄悄讲这一句咽了下去。
阴不负坐在月光底下,披着一身再柔和不过的月华,却要装出横眉竖眼的凶恶模样:“你大概不知道,我原先在太阴的时候,他们一直说我性子古怪。”
骆枕匣又想起来初遇这个人的情形,免不得要乐起来:“要不是现在和你熟络了,我大概也要觉得你性子古怪还脾气坏。”
“我本来就脾气很坏。”
“是是是,你脾气坏。”骆枕匣轻咳两声掩饰笑意,心想怎么会有人别扭得这么可爱。
跟个小刺猬似的。
骆枕匣怕自己乐得太明显让眼前这人察觉端倪,忙转移话题说:“到时候我去南边儿找你。”
“那我领你去看看太阴。”
“好,若有一日天下太平”我跟着你去看看太阴。
若有一日,天下太平——
骆枕匣话未说完,无端想要叹气,便咽了口酒生生压下那一口气,借着月光远望出去,看见高高的城楼,城楼外面是层层叠叠的山林土地。
这大好的江山,不知道已经折了多少人进去,不知道还要折多少人进去。
哈,也不知道是要到哪一日去才能天下太平。
骆枕匣的话便断在这一句天下太平。
阴不负眉眼舒展开来,主动接上骆枕匣这一句未竟之语,重复了一遍说:“到那时,我领着你去看看太阴。”
晚风清轻,星月遥挂,流光皎洁。
阴不负捏着酒盏,对着骆枕匣笑,声音轻轻缓缓,像是在劝人,又像是在自言自语:“骆枕匣,莫愁来日事,今夕是今夕。”
今夕是今夕。
骆枕匣跟着念了一遍这一句,对着阴如故说:“讲这样的话,实在不太像你。”
“骆枕匣,你原先也不会这样叹气。”阴如故饮了一口酒,抬起头慢慢悠悠讲一句:“今日我不像我,你也不像你,咱们扯平。”
好吧,扯平就扯平。
骆枕匣将自己手里的酒饮尽,无奈笑了两声。
两个人喝完了一小坛子酒,又在月色里慢慢悠悠地回去。
隔了四五日,骆枕匣又到医馆来找阴不负。
也不知道这大将军平日里是不是没有事做,总之就是一有时间要往阴不负这里跑,今日来送城东的糕点,明日来送城西的酒。
阴不负问骆枕匣说:“你怎么总是拿杂七杂八的东西来烦我。”
“你给我药膏,又给我治伤,还请我喝果酒,我当然要送你些东西。”
阴不负看着桌上今日送过来的羊羔酒,伸手戳戳骆枕匣的肩膀:“你送我的东西一大堆,已经够了。”
骆枕匣站在他面前,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到底还是说了实话:“好吧,我就是想来多看看你。”
我有什么好看的。
是又在讲什么胡话。
阴不负这样想,转回头又听见外头有人叫骆枕匣走,大概是又要出城去。
他下意识去扯骆枕匣的袖子,皱着眉说:“你肩上的伤还没好,恐怕还不能拿刀,暂时还不适合上战场”
大概是心有挂碍,因而他这话便说得有几分含糊不清。
骆枕匣转回来将他拥进怀里,对他讲:“新得了一批火铳,那玩意儿比刀好用”又匆匆将阴不负放开,宽慰他一句:“你放心,我以后”
“你以后要做大将军——不会随随便便死在哪里。”阴不负接上这一句,知道自己拦不住眼前这个人。他本来有很多话想讲,抬头的时候对上骆枕匣闪着光的眼睛,那些话忽的就被丢到了角落里,万千言语化作一声叹息和一句听起来过于简略的言语。
“骆枕匣,要活着回来。”
要是见不到你,有人会伤心。
这一战没出什么大问题,所有出城的人都平安回到城里。
阴不负在医馆帮着医馆的女大夫收治新来的几个头疼脑热的病患,拧着帕子的时候忽觉面前多了个人影,抬起头看见好大一个骆枕匣站在自己面前。
“我来吧,你去歇会儿。”骆枕匣伸手将他手里的东西接过来。
阴不负将骆枕匣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看见骆枕匣没受伤,松了口气笑起来。
“很高兴又看到你,大将军。”
到了傍晚,阴不负处理完医馆的事情闲下来。
骆枕匣拉着他乱逛,两个人一路逛到桑麻村那边儿的小石桥上。
晚阳斜照,天边是攒在一起的云霞,远处是层叠的山壑林木,近处是一丛一丛泛着暖光的蒲苇。
骆枕匣抬眼看见水边生着的那一丛丛蒲苇,想起来今日阴不负穿着和这蒲苇颜色相近的衣裳,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