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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这些背尸人是怎么来的,为什么愿意做这行?”姜深一边说着一边把镜头盖打开,“我不拍你,就录个音做个素材。”
“办丧事的人家要给送魂费,有时候是一块腊肉,有时候是一串首饰,这些年也会打钱给票子。”向导朝姜深搓搓手指,“还得是这种东西才通用。”
“山里苦,谁谁都想走出大山,去山下的城镇也好,远方的大城市也好,出去了就有好日子过。城里和寨子像两个隔绝的世界,一个繁华美好,一个粗野落魄。年轻一辈都出去了,没什么人留在这里。异地打工的很多忘了寨子。留在寨子里的妇孺老人自顾不暇,哪有能力背着百斤重的棺椁上山,送逝者归家?”
向导随意地说着,和山间穿梭的风和在一起,有些凄凉。姜深摸了一把镜头问向导:“那你呢,怎么回来了?”
向导抖抖肩上比他还高的登山包:“你觉得这山,值得我回来不?”
轻薄云雾纱一样覆盖幽深山林,姜深认真地点头:“值。”
“我们寨子里好些年没见到过背尸的了……不过,好像最近平阿婆家有丧事,找了远山的背尸人来。”向导说,“刚好老板可以去看一眼?”
“那感情好啊!”姜深推着向导身后的登山包,像渴水的山羊恰巧遇到大雨,“走快点走快点!”
“cut!过。”
周沉话音刚落,郑元立刻捂着脖子跳下板车。
“用劲过猛,抻着了。”廖嘉宇在一旁看得直乐呵,手里的登山杖敲两下泥土地,意有所指,“郑元不错。”
“嗯。”周沉收起喇叭。
“你的平烨烛,调教好了吗?”
“能看。”周沉说,“下场戏要进山,廖导一起来吗?”
“去。”廖嘉宇遥遥打量着贺执,“我得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昨夜小雨刚过,山尖儿上绕着一圈离散的雾气,周沉就是在等这个。
《归路》的风格极难把控,前半段偏向悬疑恐怖,深刻的人性与爱意只留下浅淡的痕迹,剧情随着姜深所见持续发展,这些痕迹才汇聚成河流,组成整个剧本。
周沉不想破坏匿名作者的构思,又不能真的按照悬疑片来拍摄,只好在环境和氛围上下苦功夫。
深山与村寨仿佛两个隔离的空间,人文气息带来的安全感在这里全部被幽深树林所遮掩。这里,是平烨烛的世界。
贺执倚在粗糙树皮上,下意识摸了两把衣服口袋。他有点想抽烟。
“找这个。”
贺执抬眼,看着面前那根细长雅致的烟,差点气笑。
“谁要抽女士香烟。”贺执拍开周沉的手,下巴点点不远处低着头受教的郑元,“廖导挺喜欢郑元。”
贺执说完,手指一阵麻痒,他后悔没接下周沉那根女士香烟了。
廖嘉宇对郑元的偏爱如同在集市上遇到一块璞玉。所以爱惜呵护,小心雕刻。而周沉是在湍急河流里的玉摆件,他的美丽饱含着危险。
而贺执,就是那支最急最大的水流。
“说正事。艹,什么东…西…”贺执直起身,刚拍掉侧后腰沾上的木屑,一团厚实绵软的衣服被塞进怀里,压得声音都断断续续,像蒙在莎中。
衣服大几套叠在一起,袖子垂落在贺执身周,看起来像只脱水的八爪鱼。
“这东西,怎么穿……?”
“朗景给了一张解释图。不过我觉得你看不懂。”周沉拿出解释图。
朗景的图画得很不错,衣服的样式概括清晰,穿戴方式与步骤也写得条理清晰。整整六页笔记本纸正反面都被写满,宛如一本简单的说明书。
“……”贺执的眼睛在密密麻麻的钢笔字上停留了片刻,放弃抵抗,“你来的真够是时候的,第一件穿什么?”
“内衬,这件。”周沉抽出一件已经变得皱皱巴巴的白色上杉,手腕翻转,露出衣服腰侧的系带,“绑带式。”
贺执把摇摇欲坠的衣服堆放在地上,老老实实接过上杉,扯起带子往腰上绑。
粗壮树木将其余剧组人员遮挡了个严实,周沉倚靠在老树前,树皮木屑落在他的肩头。
贺执琢磨着如何绑内杉,前襟露出一片。
太健康了,周沉想。
平烨烛常年与尸体接触,总是裹着皮制或是厚实的衣服,驱寒驱邪。他的皮肤应该干枯粗糙,带着腐败的白色。
贺执总是很适合这些角色,适合在寂静荒凉的空间里,演孤独执拗到发疯的角色。
比如柏云阳,比如平烨烛,还比如……周沉。
“周导,你不会这个时候发情吧。”整套衣服穿完,贺执后背早已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一半是热的,一半是冷汗。
周沉的眼神犹如秃鹫,而被吃干抹净的腐肉除了他贺执,也不会再有其他人。
周沉打量四周,草木丛生,落叶满地。他缓缓开口:“你有这个兴趣?”
“没那么疯。”贺执说,“棺材呢?”
“就在你脚边。”
贺执向后看去,一人高的黑漆木头棺材横躺着,底部边缘的树叶被压出一小片。
贺执半蹲着身体,试图背起木箱做成的棺材,随着响了一片的瓷器金属碰撞声里狠狠打了个趔趄。视线刚好落在周沉膝盖以下,能看到他站得笔直的小腿,和稳当当落在泥土地里的登山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