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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沉回身去盯下一场的道具和演员:“布景,道具,服装立刻到位。平烨烛怎么样?”
“好啦好啦!”曾琳嚎了一声,掰着贺执的脸左看右看,“来来来,小周导瞅瞅,够阴森够凄惨不?”
贺执穿着喜服,红底金线,华贵雍容,只是精细布料上泼了不少脏污,袍底还有被撕扯的痕迹。他头戴女子结婚时的银饰,两条粉白长布自头顶分开垂落。他脸上没有画喜妆,只在两颊酒窝处点了面靥,是苍白一片中唯二艳丽的红色。
“面靥?”周沉问。
“我的灵光一现!虽然不太符合背景设定,但是,”曾琳骄傲一笑,把贺执往前推了一把,“够味啊!这红得多有鬼新娘的感觉。”
“右边画歪点。”周沉说。
“歪点?”曾琳打量片刻,立刻会意。在贺执右脸的面靥加了一笔,规整圆点立刻略显歪斜,却和贺执目前的妆造更加相配。
曾琳频频点头,点评道:“还是周导上道!”
场务四处招呼,将纸人,漆红的家具,瓜果牌位通通搬进废旧祠堂,仔细检查过每一处布景后,招手:“场景ok,演员可以就位。”
贺执捧着一方烛台踏步而入,在大堂正中央摆放的蒲团跪坐。
一时,乱糟糟的剧组声音轻了几分。
这座老祠堂阴森是也阴森,但到底是死物,他们大多也不信鬼神,所以布景时没有太大心理压力。
可贺执这么一坐,祠堂就像是泥塑神像注入鬼魂,成神成佛,活了一般。
那是贺执。
也是平烨烛。
周沉目送贺执踏入祠堂,听木门吱呀,将那个沾了泥灰的红色身影关在活了的祠堂里。
曾琳化妆时早看惯了贺执这个调调,一点没被影响。她麻利地抓出姜深的备用戏服,挎着化妆包,站在周沉身后:“周导,请不?”
廖嘉宇斜在导演椅上,朝周沉挥手:“快去化妆,小郑这边我看着。”
周沉点头,随曾琳进了简易化妆间。
大家都听说了郑元因为经验不足,有场亲密戏被廖导指定给了周沉这件事。
看见当事人动弹,顿时十几道目光或直接、或隐蔽地射了过去。
郑元年纪小,也活泼,在剧组里闹了不少次笑话,大家有事没事都喜欢撩一撩。
这个实力强悍性格良好的后辈,因为情感不充沛,拍不了亲密戏这种事,和那个动不动就脸红的小年轻倒是十分匹配。剧组顶多调侃几句,不会太多议论。
大家真正在意的是——周导要演戏啦!可惜不给他们看……
剧组里替身演床戏者数不胜数,导演被逼急了亲自上场拍个局部特写也有,但是一整段都丢给导演,还要清场这算个怎么回事!
灯光师扭着脖子发问:“我记得剧本里是只有个kiss吧,廖导还在纠结要不要去掉来着。”
他旁边的道具师立刻接话:“是啊,说是小郑和贺执短期内很难沉浸到剧情里,所以拍戏的时候用了比较激烈的表达方式。后期可能全都删掉的。原话怎么说来着,是山不见山,各有所觉。”
灯光师怒吼:“那清场个什么劲啊!!周导折磨我们这么久,自己上的时候居然遮遮掩掩!”
“因为贺执吧。”
灯光师竖起耳朵:“什么什么?”
“贺执有瓜啊。拍《追凶》的时候就有,说他有金主,玩得花什么的,闹挺大。那个戏也是周沉导演。规避谣言呗。”
“还有这事啊。”
“是啊是啊。而且那次就是被剧组里心怀鬼胎的人偷拍,拿出去造谣的!”
“哦哦,那确实得防!”
“知道就少叽叽歪歪!”廖嘉宇拐杖一扫,不偏不倚砸在道具师的小腿骨上。
道具师跟着廖嘉宇共事许久,合作了不少片子,一点不怕他。他嘿嘿一笑,冲灯光师挤了挤眼,溜之大吉。
郑元的戏份接近尾声,摄像师已经引导他走向喜庆的旧祠堂。不远处的简易化妆间垂下的布帘子中,也伸出一段纤细的手臂。
曾琳是指与拇指圈成圈,比了个“ok”的手势。
廖嘉宇举起喇叭:“一会姜深推门,摄像直接往里进,转到平烨烛。尽量一条过!祠堂里外,窗户处的机位,机器电量都再确认一遍。完事就清场,收工,给你们小周导挪位置!晚上请你们吃火锅,你们周导请客!”
喧闹人声逐渐褪去。周沉掀开化妆间布帘,一派山景中只留几台运行中的摄像机和空荡荡的椅子。
不远处,老祠堂静默伫立,斑驳牌匾上挂着红绸,大红灯笼一串一串地自门楣垂下,随风飘荡。雕花木门油漆已脱落大半,深浅不一。从残破发黄的窗户纸能瞥见一点内里的光景。
周沉将手放在木门上,一时有些恍惚。
木门里外是平烨烛和姜深。
木门里外还是贺执和周沉。
周沉清楚,他入不了戏。即便曾琳的化妆功夫精妙绝伦,能将面皮画得丰满年轻,他依旧不可能是姜深。
越是纯净的溪流,越容易染上颜色;越是经历少的演员,越好塑造角色。
郑元可以轻易地演出姜深的心境,他不行。他对剧本倒背如流,每一个人物都摸得无比透彻,可他还是无法成为姜深。
名为周沉的灵魂藏着太多太多冗杂纠结的情绪。他想借着电影完成的事又太多太多,恰好,所有都与贺执息息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