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1)
然后,她又想起了那被张孟娘放在高处的杯子。在张孟娘眼中,她若是想爬到高处,唯有依靠杯子这般的容器。那杯子里装的不只是李景传的野心,也是张孟娘的野心。如晋王妃一般的女子,若是想向上走,唯有依靠她的丈夫。她的眼里早就没有了水,只剩一个杯子了。
想到此处,荀旖心中涌起深深的悲哀。
“怎么了?”李琳琅见荀旖眼圈泛红,忙问了一句。
“没事,”荀旖忙说,又低头苦笑,“只是想起了元崇二年的时候,我们一起在武进侯府行酒令……你还记得,晋王妃讲的是什么故事吗?”
“记得。”李琳琅说。
“我还是更喜欢故事里的那个她。”荀旖低头说着。
“可这也怪不得她,”李琳琅说,“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两人正说着,忽见胡奶娘抱着冯晓来了。襁褓中的婴孩并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今天天气不错,于是心情格外畅快,见到李琳琅和荀旖便“咯咯”地笑。
胡奶娘见冯晓开心,便用蹩脚的汉语说着:“她,抱。”说着,她便将冯晓向前一递。
荀旖见了,忙把冯晓接了过来,抱在李琳琅面前。“我们是姑姑,”荀旖抱着冯晓,让她看着李琳琅,捏着嗓子学着小孩儿的声音,“姑姑。”想了想,她又说:“我是……姑婶?”
李琳琅见她绞尽脑汁地想着合适的称呼,不觉一笑,也伸出手去逗弄那孩子,最后干脆直接将冯晓抱进了自己怀中,也省得荀旖累着。“她长得真快,”李琳琅捏了捏孩子的小肉手,“才来了这些时候,身上肉乎了这么多。”
“晚晚也快回来了,”荀旖说,“等她回来,看见她的孩子白白胖胖的,一定会很开心。”她说着,仔细打量着这孩子:“她的脸型和嘴巴长得像晚晚,眉眼像你……”她说着,又瞅了瞅李琳琅,道:“发际线都和你一样,头发茂密,以后肯定不用担心脱发的问题。”
“那是最好啦,”李琳琅只看着怀里的冯晓,“她以后肯定很漂亮,而且和她母亲一样聪明。”
两人正抱着孩子在树荫下说笑,忽然又听见了一阵脚步声,抬头一看,只见素霜正急急忙忙地走来。她们鲜少见到素霜这般不沉稳的模样,不由得忙问:“出什么事了?”
素霜低下头:“香丘一时疏忽……晋王妃,投汉水自尽了。”
两人闻言,皆是一怔。
据说,那日一行人行到了汉水边上,天上忽然飘起了小雨,附近只有一间破庙。随从只忙活着将行李和马拉进庙里避雨,一回头,却发现晋王妃不见了,只剩江面上漂着的一件素白色的外衫——那是她为晋王戴孝,特意穿的。
“他们成亲那日,便是一个微雨天。那日突然下起雨来,谁都没料到。”李琳琅叹了口气,说。
荀旖不知道张孟娘在投江前的最后一刻在想些什么,她一下子懵了,脑海中只有她和张孟娘的最后一面。那个夜晚,张孟娘一身素白,神情麻木,登上了马车。就在荀旖要说出那一句“就此别过”之时,张孟娘却掀开了帘子,望着荀旖,道了一句:“涵真道长,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但我很羡慕你。”
“嗯?为什么?”荀旖不解。
“你还有救人的心,这很好,”张孟娘说着,垂了眼,喃喃重复着,“这很好。”说罢,她便将帘子放下了。
“只可惜,你救错了人啊。”晋王妃长叹一声。
救错了人吗?
不、不……她不是救错了人,她只是救得太晚了。
“荀旖、荀旖!”树荫下,李琳琅焦急地唤着。荀旖终于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竟倒在了地上,头脑还有些发懵。
“我、我怎么了?”荀旖无力地问着。
“你昏了一下,”李琳琅忙将她扶起来,关切地问着,“你哪里不舒服?”说着,又忙要叫太医。
“我没事、我没事,”荀旖忙强笑着,可她声音都是发虚的,“可能是这两日没休息好吧。”
虽然她知道,这不仅仅是没休息好的缘故。她只是,实在受不了这个世界里无谓的牺牲和死亡了。
她不理解,也不喜欢。她只喜欢这个世界的李琳琅。
冯晚晚回京那日,李琳琅光明正大地和她见了一面。而且,是在宸安殿。
李景佑死后,李沔大病了一场,一病不起,除了个四岁的李景信,他也再没有儿子能帮他打理国事了。外人,他信不过。于是,病榻上的老皇帝就把这监国之权交给了刚刚在平定晋王叛乱一事上立了功的虞安公主李琳琅。
朝野哗然:大魏从未有过公主监国的先例。
更何况,看着还是个不怎么靠谱的公主。虽说公主在平乱一事上的确立了功,可谁知那是不是侥幸呢?
可很快,李琳琅便向他们证明了,那不是侥幸。虞安公主,似乎不是人们熟知的草包。她监国时,竟是难得的勤政,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得有条不紊,这危机四伏的大魏,竟难得地出现了些许生机来。
“拜见殿下。”宸安殿里,冯晚晚故意用着浑厚的声音,对李琳琅下跪行礼。
“万将军请起,”李琳琅微笑着说,“边疆一行,万将军辛苦了。”
“是臣分内之事,”冯晚晚说着,将一本折子交给内侍递了上去,“这是臣在巡边时的一些感想,还请殿下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