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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旖笑了笑,便跟着她走,老老实实地坐在了李琳琅身侧。坐下来后,她环顾四周,猛然明白过来,这应当是杨皇后从前常坐的位子。而李琳琅就坐在她身侧,举着酒杯,对群臣说着祝词。
荀旖愣了一下,千言万语都好似化作了破冰未久的春江,只静静地在山林间流淌着。她不必多说什么,寒冬已经过去了。
她用双眼细细描摹着李琳琅的容颜,望着她眼中足以与日月争辉的神采,瞧着她唇边勾起的自在轻松的笑意……她忽然觉得,能见到这样的李琳琅,她就算是见不到明日的太阳、立时死在这里,也是值得的。只要,她能静静地坐在李琳琅身侧、望着她,便好。
忽然间,所有人都举起了酒杯,荀旖也连忙拿起了,匆匆跟着群臣一同饮下。刚放下酒杯,她便看见下面已改换了女装的冯晚晚拿着酒杯遥敬她,她便也忙回敬一杯,将杯中清酒一口全部饮下。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今日的酒似乎更烈了一些。她这才饮了两杯,便已有些飘然之感。
“怎么脸这样快就红了?”她刚放下酒杯,李琳琅便向她凑近了些,悄悄问着。
“那是胭脂。”荀旖狡辩着,绝不说自己不胜酒力。
“好。”李琳琅笑着,微抿了一口酒,又放下酒杯,只看着荀旖。“你这身道袍也该换了,”李琳琅对她轻声笑着,“如今,你也不必披着这层身份生活。”
荀旖听了,忙悄悄对李琳琅说道:“这种场合要穿正装的,我看了一下,我就这道袍还算能穿得出来。”
李琳琅听了,猛然反应过来,不由得轻轻捶了下桌子。“竟是我疏忽了,”李琳琅说,“明日我就找最好的裁缝,给你做新衣。”她说着,顿了顿,却也微红了脸:“但不只是新衣。”
“嗯?你想说什么?”荀旖故意问着。
“你心里明白!”李琳琅没有多说,只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掩饰她的羞怯。那些重要的话一定要准备好了才能说,若是以开玩笑的口吻说出来,便太轻浮了。
荀旖见了,便也只是偷笑,什么都没说。可她笑着笑着,心中却忽然又泛起了些许苦涩,不禁眼圈一红。她也忙喝了一杯酒,不敢让人瞧出她的心事重重。
一旁的杨太后悄悄打量着这边的两人,见她二人时而低语、时而偷笑,心中一时感慨万千。她从未见过自己女儿这般娇羞又轻松的模样,而她身边那涵真道长,看着是体弱了些,但那看着她女儿的眼中,却尽是深情。
“也罢,也好。”杨太后心中想着,也自饮了一杯酒。她似乎终于可以放心了。
这边,荀旖正和李琳琅悄悄说着话,目光却忽然瞥见不远处的素霜。素霜坐在案桌前,却连筷子都没拿起来,只是盯着面前的美味佳肴发呆。荀旖刚要让小桃去问一下素霜,却见素霜忽然站起身来,只提个酒壶,便悄悄溜出了这盛大的宴席。
荀旖知道她最近因杨鲤儿之死郁郁寡欢,放心不下,便对着李琳琅低声道了一句:“我出去转转。”
“好,”李琳琅点了点头,她也想跟着她一起出去,可如今实在是走不开,便又忙嘱咐道,“穿上披风,别着凉了。”
荀旖听了,忙应了一声,穿上了披风。可她起身后却又趁着李琳琅不注意,在披风下偷偷顺了个酒杯,这才离席。
荀旖带着小桃匆匆出了门,又忙找寻着素霜的身影。竹柏影下,她沿着小路一路向御花园寻去。终于,在一块青石后,她看到了素霜。
她不是寻着素霜的身影找来的,她是循着酒气找来的。
“素霜姐姐,”荀旖唤了一声,走上前去,“你怎么,今晚也没有怎么动筷?我记得,你中午就未曾吃几口。”
“心里堵,吃不下。”素霜淡淡应答着,却又往嘴里灌了一口酒。
荀旖叹了口气:“可是,该吃还是要吃的。不然,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撑不住。”
素霜没有说话,只是倚在青石上,抬头看向了那一轮圆月。荀旖见她沉默,便让小桃在旁等候,自己走到了素霜身边,也靠在了那大青石上,拿起酒壶,饮了一大口。
“这酒,后劲儿太大。”荀旖握着酒壶,说。
虽然,她明知道不是酒的问题。是她如今的身体,已然差到连酒都喝不成了。
半晌,素霜终于叹了口气。“她那日,连一顿饱饭都没吃上。”她望着月亮,说着。
荀旖听了,心头一震,随即便又隐隐作痛。只听素霜接着轻声说道:“我一想起她,便觉得心里难受,恨不得直接把心剖出来,也好过这日日夜夜的心痛。我想,喝醉了,可能就不会想起她了。可我喝得越多,她越在我眼前晃,还笑得如往日一般灿烂……”
素霜说到此处,已然是哽咽难言。荀旖也说不出话,只是紧握着手里的酒壶,终于,她承受不住这钝刀划出来的痛苦,又忙仰起头,狠狠地灌了好几口酒。
可就在她几乎要饮尽这一壶酒时,素霜却伸出手来,将她手里的酒壶抢了过来。“涵真道长,你还是少喝一些,”素霜说,“给自己多留一些时间,多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吧。”
荀旖愣了愣,又垂下手,苦笑应道:“好。”
“涵真道长,”素霜忽然又严肃起来,对她说,“熟悉我的人不多,熟悉她的人,也不多。如今,竟只有你能来陪我一起缅怀她,这份情谊,我会记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