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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凌晨,城东南处医舍率先起了一阵骚乱,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又有几处平日里不惹眼的名居被府军以通敌罪全部查封。
城内各处开花之时,那梁王果然立刻坐不住,率了队伍在城门之外四处纵火,将油瓶投到城门之上,烧毁了大片城墙。秦国公闻讯率众出门迎战。怕吵着云枝好眠,只叫众人别去云枝处扰她清净,也并未留下什么嘱咐的话来。
云枝那处确实未听到什么动静,只是起夜之时叫这火烧城门的景象吓得瞌睡全无。
王娘子见她起身揉了揉惺忪睡眼,又看她想要出门去,叮嘱着丫头们给云枝披件披风,“宜都,北地的夜风可不是玩笑的,仔细吹得头疼。”
云枝不知为何心口跳得极快,向着那处渐渐走近,心里念叨着梁王可千万别攻进了城来,那便大事不好了。
不注意吸了一口冷气,她撑在柱前咳了半天才缓过劲儿来,这北地的邪风确实厉害。她边走边看,不注意便走到了一处偏僻之地,抬头四望竟不知此处是到了哪里。
她惦记着要寻个近处,先瞧瞧城门那处的火情到底如何了,意外闯到了县主养病的那处偏僻小院。院子的最东头立着一幢小楼,乃是府上距离城门的最近处,这会儿万籁俱寂,只守夜之人不时经过。
云枝心中有了底,一会儿大可以寻个守夜的丫头问问回路。
小楼楼梯既窄且旧,两人同行略有些勉强,云枝小心提着一边裙角,这才勉强上了楼去。
“宜都?”
她却听到一低沉的男声,不似从前年少清脆,如山林之中一声钟磬,空旷的叫她簌簌起栗。
云枝的上下牙齿敲击的磕噔作响,此处不冷,只是她由不得自己控制,不过听到一声似是而非的声音也止不住发起抖来。
“别走——”
他先一步猜测到云枝想要离开的意思。
她果然顿足不前,望着声音来处,那里只模糊的一道身影,轮廓仿佛仍旧是从前的模样。
如今他们立场相悖,绝非故友而是敌人,云枝不知他为何出现在此处,更生怕他前来是要对阿兄不利。
二人僵持了一阵, 直到云枝在风中瑟瑟的身影已经愈加明显,连双肩都在黑暗中不由摆动。
他声音嘶哑,声线都感觉不稳, “你好不好?”
“我很好, ”云枝眼神复杂, 以为他是来刺杀阿兄, 语气便有些急切, “你要来杀他?”
他一顿, 并未听懂云枝的意思, “杀他?”
“独孤及信,你是来要他命的?”
她语气之中尽是质问, 显然早忘了往日情深, 那独孤及信此前对他做下种种恶事, 不过这两年光阴, 却这般轻易被抹平, 他心中怎能平静。
“我以为他设计陷害叫咱们天各一方,你至少会记得他的冷血无情。可如今……哪怕你嫁与别人为妻都不会叫我这日子如此难熬。宜都,你怎么会同他站在一起!”
他字字泣血, 云枝被他这话说得一震。她一早明白自己是个冷情之人, 早已经走在向前的路上, 从前种种她已经抛诸脑后。
况且阿兄帮她良多, 与他分别之后是是非非早已不能用一两句话来拉扯清楚。
“他是我阿兄——”
“我是你的郎君!”
云枝只听到有风怒号,远处城门的大火烧得越发旺了起来。
她并未反驳, 梁王却步步紧逼,“宜都, 莫忘了当年之事,独孤及信陷害忠良, 唐家阖家遭难,惨死狱中。他是被怎样折磨而死,你比我更为清楚。”
他又提起那事,确实是独孤及信铁手腕的最佳铁证,连那样赤忱之人也下得去手,更何况唐元令也曾是他授业恩师。
从前遭贬,梁王不愿连累云枝,将婚书退回之后云枝曾去寻过他,他狠下心肠不再见她,那时已经一刀两断。可人生际遇实在奇妙,她如今就在自己面前,甚至伸伸手便能触摸到。
云枝却狠心退后一步,“不,婚事早已经作废,你我都明了。至于唐大人……”
“世事难料,如今已走到这一步,难回头了。”
梁王有一瞬间心痛到极致,旧人皆已奔向美好明天,徒留他一人尚在原地,她也要抛弃他。
“婚事我有苦衷,宜都,你该知道的。”
至于唐家,独孤及信也不能就此轻易撇清关系,他还有招数,足够对他致命一击。
“你莫说这个,”云枝慌乱,怕他又搅弄得自己心绪难平,“我只问你,是不是要来伤他,别再寻旁的借口。”
他一瞬间却觉灭顶,不敢相信她会对他生出别样的情感,“你爱慕独孤及信?”
“自然不是!”
“——可他一直在利用你。”
云枝果然被风吹得头痛,为何他们这些人,一个个都如此心思深沉,叫她乱了又乱。她又何德何能,能被他们这样的人物利用。
“你不是问我今日为何站在此处么,”他不允许只自己一人在今夜绝望,一字一句敲打在云枝心上,“是独孤及信放出风声,说你敏症严重,药石罔顾。”
可她好端端站在这里,那受伤之人又是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