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1)
蔡仁眉眼沾着挑逗,“二娘,你就从了吧。”
秦巧却不说话,竟是当着这许多人,往回走去,直到棺材前,一把推开棺材板子,向下一探,直接将那只发白泡胀的手提起来,举在青天之下,同白纸上的红指印比照。
却不知她这一番动作,不少人惊得呼吸都窒住。
连蔡仁也愣在原地,瞧她捏着死人手来回翻动,不适地清清嗓子。
过半晌,秦巧走过来,将白纸随手一扔:“你说这是我爹欠下的钱债,可这上面的手指印子同我爹的对不上,不能作数。”
泡了许久的尸首,手指皮褶子一出出,谁能对上。
“嗨!你”
蔡仁忙不迭将地上欠条抢回,上面已经沾了不少泥点子,连忙扯着袖子就拭:“老子生意开了十八里,还是头一回遇上赖账的!来人,把这小娘皮捆扎实了!”
他一喊,门外的厮者就要闯,可郑保长一声厉喝‘谁敢乱来’,两相再次对峙。
郑保长:“蔡家的,你若是敢乱来,仔细我这一村老小一并动手,到时候齐齐绑了,大不了去县里求官老爷做主!”
拿见官吓唬他?
蔡仁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这老不死的,爷给你脸不兜着是吧?”
他还要再骂,身后一贯伺候的急忙上前拦住,耳语安抚人:“爷,这村子邪性,吃软不吃硬,您何必动气跟这些穷种地的计较。”
这伺候的也是个机智人,看出今日一行若是轻飘飘退了,传出去自家爷还怎么在外走动,于是前后关节一思索,同蔡仁耳语几句。
蔡仁先是不耐烦,听得说完,顿时眼明心亮,道一句回去有赏。
他重新整整自己的衣衫,又冲着郑保长客气笑笑:“想来家中贫厄,不想认下这二十两银子的,故而秦家二娘不认纸上这红手印是她爹盖的。但是郑保长,有道是人证物证俱在,包青天好决断,我蔡仁有欠条做物证,还有一人可做人证。”
躲在角落里的阮氏一咯噔,心里有了不详的预感。
果然,下一瞬,蔡仁移目看向自己,皮笑着眼神威胁着:“阮氏,这欠条上的红手印盖时,你在当场,是与不是?快快与郑保长说清,究竟是不是他秦禾生亲手盖的?”
阮氏不敢看场中众人的眼神,耳边不断回响的都是‘二十两’。
二十两二十两
便是二娘把全部的贴己掏出来都凑不到十之一二,若是家中有银子还好说,可秦家没田没业,这些年亲戚们也因为公爹断了干系,自然无人相帮。
她心里来回算计了好几次,终于在蔡仁失去耐心提高嗓音的时候,哆嗦道:“我当日我就在场。那红手印确实是公爹自己戳的。”
完了。
黄婆子险些倒仰过去,她心说,今日这一难怕是过不去了。
阮氏一言,自便做了定论。
郑保长一时不知该骂阮氏不知事,还是该说秦家二娘命里走背运。
他铁青着脸,纵使他乃保长,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再拦着,便要留下失公允的话柄。
他方才实也默许秦巧耍赖的话,十里八乡,秦禾生长寿爷的名号响当当,偷窃之事屡屡发生,莫说赊账了。
奈何阮氏不争气,胳膊肘子往外拐呀。
郑保长背过身去,不再说话。
蔡仁如何不懂这其间的曲折,也不理会外边村中人是如何议论,自顾开口:“秦二娘,爹娘债子孙偿,今日来,若是没有足够的银子抵债,你便认了,跟着爷走,吃香瓤喝珍汤,保管比在这小院子里强。”
这混厮!
黄婆婆气得咬牙切齿,想要开口唾骂几句,可眼风一扫门外,恰恰好跟自己大儿媳妇不快的眼神对上,顿时泄了气,什么话都憋在肚子里。
秦巧并未搭理蔡仁,兀自转头看向角落里恨不能扎进地缝里的阮氏,“嫂子,方才你说亲眼看着爹画押赊账,此话当真嘛?”
真不真的,有那般重要?
阮氏不敢抬头看她,只是一股脑地点头。
秦巧却不死心,上前几步,半蹲着将她遮脸的胳膊扯开,再一次道:“嫂子,话不能作假,今日保长也在,村里的叔婶们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我秦家蒙难,你莫要怕,只管说真话就好。”
阮氏迫不得已同她对视。
秦巧眼神是坚定的,语气平平谈谈,更甚是带着些期许和鼓励。
阮氏眼神飘忽几下,嗫喏着,可眼角余光落在院中蔡仁那白亮的衣袍上,终究还是摇摇头,“我不曾说谎。公爹确实欠了烟馆很多钱。”
失望?
秦巧松开阮氏的胳膊,动了动唇,最后扯出一抹苦笑。
“阮氏,你当我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殊不知,你是自绝活路。”
这话是什么意思?
阮氏瞪着眼睛,看她渐渐起身,心底莫名生出几分害怕。
未等她开口问,秦巧已经扭身,对蔡仁道:“既这债是我爹留下的,人死如灯灭,我秦巧自然要接过这一道担子。”
“二娘!你糊涂!”
黄婆子低呼一声。
一旦认债,那可是送上门的茴子,由人家切砍。
就连荆扉之外的不少村里人,听得此话,连说糊涂。
不过也有不一样的声音传了出来,孟庆家的儿媳妇丁氏听得旁人护着秦巧,顿时不满嗤道:“你等倒是佛祖心肠,护着那秦二娘,要我说,光嘴皮子滑溜有何用,有本事从兜袋里翻些铜板钱,一并凑凑,送上去给解难才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