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1)
熬过了千里刑徙,便以为自此解脱,可平安度日?
错了,更难的是在罪奴村日日熬神的筋骨折磨。
累死累活大晌午,正是灶上给吃给喝续命呢。
看那崔八娘急得快哭了,怕是饿得要死喽。
“人呀,最怕的就是死又不敢死,活又活不成呢。”
罗云英想好对策,再进牛娘子的屋舍,便有了底气。
这一日的领粥人伍确实少了七八个。
早先她放粥,罗云英立在一侧盯着,有提防的意思。
今日大约是要顾着挨了板子的管事人,一时盯守的杂役才一个,连罗云英也懒得在侧,此时灶上一应都是秦巧在照理。
如此也好。
她放一碗粥食,画一个名册□□子,一遭下来,那些被惩杀的人是谁,心里也有数。
唯一有些惊奇,为首的王程虎伏法,倒是罗二和孙老三还好端端留着。
再一抬眼,看到人伍最后的崔氏兄妹,不由皱了眉头。
无他,这两个哆哆嗦嗦地矗在雾荡荡的空地上,形容实在可怜。
走得近些,她打量几眼,看崔三郎整个缩成一团,一向有神的大眼睛迷蒙地耷拉着,偶尔吸溜鼻子,捂嘴闷闷咳嗽几下。
大约是着染了风寒。
秦巧抿抿嘴,扭头往身后的小灶瞟去一眼。
罗云英今日做饭心不在焉,送饭食前,粗心得连小灶的锅盖都撇在旁侧。
小灶上正温炖着两尾鲫鱼,汤水浓白,咕咚咕咚得直滚小泡。
想起昨夜事成,秦巧不由心底发软。
怎么说,崔三也是有功的。
几番犹豫,再瞄一眼棚檐边际正团攒的大片乌云,心知下晌这些人势必要冒雨做劳力。
这样的苦天,人不病都遭罪,更何况本就寒疾在身。
打定主意,秦巧面上稳着,一等秦家兄妹到了跟前,像是忆起什么,猛得回头惊呼一声,“罗娘子,你这灶可是忘了盖上,可别走了味道哟!”
说罢,一拍额头,“这记性,罗娘子方去给牛管事送饭食了呢。”
秦巧冲着站在附近的杂役招招手,“劳您走一趟,同罗娘子报个信儿,让她莫忘了灶上的汤水,那可是屠大管事要喝的!”
屠大管事的汤水,自然是不好耽搁的。
杂役瞧着她急忙忙照看小灶,索性只剩两个人尚未领粥,也乱不成什么,于是小跑离去。
崔八娘早就饿得狼掏空胃一般,终于排到跟前,这秦女娘又去忙别的,急得险些自己上手去舀粥。
好容易等着人过来了,苦兮兮地皱眉埋怨:“就不能先给我们分粥,再去管那劳什子嘛。”
秦巧抬眼瞥她一下,顾忌旁的罪奴还在,若不然一口稀的都不发给她。
想归想,一伸勺子,还是将锅底沉下来的稠米舀得满满。
轮到崔三郎,她将角落处的一个竹筒子推出去,添过米汤,这才道:“今日灶上空碗不多,你就用这个吃吧。”
崔三郎点点头,眼底发昏,却努力露出个笑脸。
角落里的崔八娘早已狼吞虎咽,等到三兄一到,急忙扯了人背过身去,悄默声道:“秦女娘在给我碗底卧了半张饼子呢!”
她说完,又看一眼哥哥的竹筒子,不由好奇:“三兄,你这里可藏有别的?”
崔三没拦着她伸筷子翻搅的动作,确定周遭没人留意他们兄妹,这才放松下来。
崔八娘:“三兄,你这竹筒子深,米也不多,都是稀水。倒是闻着怪香呢。”
肠肚空了太久,甫一闻着点饭气,顿时咕咕直响。
他先凑近,小口小口地抿了几下。
热腾腾的水汽扑了满脸,一道热线由舌口过喉咙,滚过五脏六腑,整个人打个激灵像是重活了一遭,堵塞许久的鼻子也突然能进气了。
再喝一大口,吞过了先时的饿意,嘴里啧巴,终于品出些不一样。
崔三低头看了几眼,再喝了几口,拽了八娘让她喝上些。
崔八娘咕咚一口,舍不得咽下去,抿在嘴里,一小点一小点地咽,眼里的喜悦越发浓重。
“这里面,是不是有鱼汤?好香呐!”
不止有鱼汤,最下边竟然还有一只表皮发红的软趴虾。
虽然小的可怜,还没有她大拇指长,在此时她的眼里,已然是好了不得的美味!
一小节,自然落在了崔八娘的嘴里。
什么壳什么去头食用,根本不存在,她恨不得在嘴里嚼上千百次,吮吸到一点味都没了,才慢吞吞地咽下。
浓热鱼汤伴着米粥,同样香得口舌生涎。
崔八惦记着再喝些鱼粥,可瞧三兄病恹恹的脸色,只好强自忍耐,“三兄,我有碗底的面饼子,也能吃饱,剩下的还是你喝了吧,吃些热乎的,去去寒,保不齐明日身上就能爽利。”
崔三浅笑一下,欣慰八娘懂事许多。
他也实在饿了,抱着竹筒,很快吃光净。
竹筒子长深,鱼汤滚烫辅以米粥下肚,很快身上暖和起来,还沁了点细汗。
吃饱身上渐有力气,看时辰又到了下地的时候,眨眼间天色浓暗下来,天际一道紫光闪电刚劈落,轰隆阵响震得人心头直颤抖。
一场瓢泼大雨近在眼前
众人正发愁要冒雨做苦力,却见方才传话的杂役从小径走来,传话:天气苦寒,屠管事体恤罪奴们,后半晌用不着再去做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