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1)
若是没人瞧上,大不了自己掏钱罢,反正也就一回。
再回忆起方才去处,情绪一窒,半晌后还是说了实情:“八娘你妹妹你知晓她已经应承了屠生,今晚就要一块了。”
她说出什么词语来定义屠生和崔八娘。
不算娶不是纳,住一块都不算,顶到天,就是一起过夜。
崔三像是听不懂她,迷茫地往后退了一步。
可秦女娘神情不是作假,崔三眼神大变,猛地转身往自己住的草棚子奔去。
夜色弥漫得这般快。
秦巧踏出灶棚的时候,将怀里的墨斗抱得死紧。
却未料到,在她身后,有一道瘦小的身影一直目送她消失,目露仇恨,最终去了已死的王程虎住处。
“三兄,你怎么就不懂呢?是我愿意,我自己愿意的!无人强迫!”
崔八娘满脸的泪珠,使劲从兄长手中抽回胳膊,她一抹脸,眼神坚毅无比,字字如钉,“三兄,你还不懂吗?再没有汴京崔家!再没有崔八娘了!”
崔三只红着一双眼,疯狂摇头。
“我不想每日睁眼想得是今日能不能吃饱肚子,这样的日子,我受够了!真的受够了!跟谁不是跟,我用自己换后半辈子吃喝不愁,有错吗?”
崔八抻着袖子,努力将上头的海棠花褶皱压平。
她小小的一个,就这般平淡地接受了命运。
崔三喉咙像是被烫过,想说好多话,可最终只是摇头,目光哀求,求八娘别去。
“如是家中无恙,今岁本也该给我定亲了。”
真当了关头,崔八娘竟笑出声,“三兄,这是我选的路,我不会后悔的。”
她说出来,反倒像是又劝自己一遍。
也不知罗氏从哪里还搜罗了个黄铜镜子。
崔八已经许久没有看过自己的模样了。
她凑近些,看细眉杏眼,一寸寸记住自己,而后伸q裙丝二耳儿五九衣斯七整理本文上传,欢迎加入第一时间追更手捻起个红纸。嘴巴一抿一松,镜子里的妙龄少女刹那变得艳丽起来。
她吊起唇角,学着记忆中崔家后院姨娘们的笑,慢慢往门口踱去。
与三兄擦肩而过时,对方仿若天塌地陷瞬间老了十岁一般,颤抖着肩膀,眼泪夺眶而出。
崔八娘反倒觉得解脱,“三兄守着的妹妹还是从前样子,不曾变过。眼下,就当我是死了吧。这样,没准心里能好过些。”
外边罗云英早就等不及了,一边捶门连声催促快些。
崔八娘于是狠心,几步过去拽开门扉,灿然一笑,“劳罗娘子带路。”
罗云英迟钝几下,偷瞄屋内,见崔三没有上前阻拦的意思,顿时松口气。
“走吧,那就走吧。夜灯都上了,再拖沓,屠大管事要不开心了”
人声唏语和脚步声远得再听不到了。
崔三拖着一副干巴巴的躯壳挪回了草棚子。里边另外两个睡得人事不醒,大约梦了好事,嘴里咯吱咯吱地磨着牙。
他什么都没有想。
秋风、寒床、还有什么是他的呢?一探手,摸了满手的碎木头屑。是他这几天偷摸做墨斗时候的脚料。
他无力地吹一口风,碎屑顿时纷扬在月光之下。
迷蒙地痴看半晌虚空,一倒头,只想睡个干净。
梦里一切都好。
他还是汴京郎君,爷娘健在,六娘举着洒金障扇正要出阁,兄妹手足齐齐拥在台阶下,冲着新郎官讨彩红封。其中最属八娘笑得开怀,仰着头靠在不知谁肩头,院子里的桂花乘风飘扬,撒出一片吉祥鼎沸。
‘铛’地一声震响
崔三倏然惊醒,一场混沌的梦太过于真切,他的嘴角还浮现着笑意。
同棚的老汉路过,嗤笑地看他:“怎么?梦见吃肉了,这么高兴?”
“嗐,别撩闲。第二道锣了,再不走,要挨鞭子了。”
崔三像个吊线的傀儡,麻木地跟着他们一并出去。
天透着青白,村当中的柴火坑烧到尾,呛鼻的浓白烟气随着秋风鼓噪了整个村子。
最后一日上工了。
本应轻松些,秦巧心里却沉甸甸的。
她比寻常来得更早些,能干的都已经干完了,罗云英却还没到。
倒是来个稀罕人,肖二手叉腰,粗着嗓子要吃的。
秦巧:“罗娘子还没给米粮,得再等等。”
肖二斜眼瞪她:“等什么等?老子饿了,问你要食,腿脚勤快些赶快去做。”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秦巧懂了,这是在刻意刁难自己。
换成寻常,为了活计挣个铜板,忍忍罢了。
眼下嘛,她没挪步子,冷飕飕的目光直冲肖二:“杂役们的吃喝,不归我料理。你要是想吃,去寻屠大管事要。”
“嘿!嘴皮子厉害,跟我这叫板是吧?”
肖二一探手就卸解腰间的细软长鞭子,“我看你是皮子紧,欠收拾!看爷爷我”
“我可不是这村里的贱籍,由着你随打随骂。”
秦巧不畏他恐吓,弯腰从地上捡起劈柴的斧头,“要么今儿把我弄死了,要么我留半条命,等回了村喊保长一并去县里衙门告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