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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三谢过人家,给了药钱,这才踏上归家的山路。
本就不近,再加上阮氏生怕秦巧走得跌跤,问人家借了一盏纸皮灯笼,一步恨不能分作三步迈。
“嫂子,没事,我走得稳,摔不倒的。”
话音刚落,一脚落得踩空,崴进路边一个浅坑里头。
阮氏吓得险些跪下,将人扶着站直,已然是一身冷汗。
“我个昏头的,做什么大黑天来看大夫。反正肚子在你身上,明儿个来,又不是能跑了!”
埋怨过后,再走起来,更是夸张。
连带着不好好走路的秦丰收都挨了好几个巴掌,泪花差点蹦出来,嘟囔着说‘花花坏人’。
秦巧:“”
只好按捺住步伐,心想崔三归家后,寻不到人也别太着急了。
山路弯弯,一程过一程,好容易翻过最后一截,三人眼前突然光亮大放。
阮氏愣愣地站在最高处,俯瞰着村里那一团明黄大火,猛地惊呼出声:“天爷!我的天爷!那是那是”
秦巧比她先认出来。
大火在夜晚照亮了整个村庄,半天空中弥漫着红色,一团团烟气盘旋直上很快湮没在浓黑夜色。巨大的火焰冲天而起,似乎在向夜空宣泄着无尽的愤怒,人未靠近却好似耳边听到燃烧的建筑物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工坊着火了!”
再不顾什么,她大踏步向下冲去,迎着大火奔跑起来。
慢半拍的阮氏终于反应过来,呜咽着喊她慢些,又不知在嚎什么,扯上秦丰收紧跟着她往回跑。
村里到处是奔走呼喊的人,一场大火惊动整个村子,路过井口时,秦巧提了一只木桶,打满水就往家里去。
甫一靠近,就被炙热的火焰熏得连连咳嗽,匆匆扯了衣服下摆沾水打湿,裹住口鼻。
房子变成一片火海,一桶水迎面浇上,很快又有新的火舌翻卷而上。
这一刹那,她知道什么都来不及了。
站在火海之外,她眼看着日日夜夜憧憬而成的家舍沦为灰烬,承载了她前半生魂灵的归处,一点点被火吞噬殆尽。
没了什么都没了
耳畔不知是谁在声嘶力竭的哭喊,她迟钝地调转视线,就见阮氏跪在不远处,满脸是泪,哥哥被人抱着,却仍旧伸长胳膊,执拗地往家的方向伸去。
眼前忽然一暗,仿佛被一阵风卷到身前。
秦巧被抱得险些摔倒,可这担忧未成,只因身前人将她死死搂在怀里。
她认出是谁,困厄在心头许久的伤怀爆发出来,发出一声痛苦的喊叫,再没忍住瘫软在他怀里。
崔三被她眼泪烫得心头直抖,顾不得旁的,抱着人再往后退,直到感受不到热浪扑脸才停住。
此刻他什么都不在意,眼里只有她,好生生的人在他怀里,反复抚摸她的脸颊,抱她在怀里,直听到里边那颗心脏咚咚在跳,才终于回过神来。
神佛在上
他抖出一口气,仰着脸落下泪来。
万幸万幸神佛还愿垂怜,不叫他唯一的生路断绝。
火起的时候,村里已然乱成一团。
胡老看一眼废墟里翻找的众人,“都以为有赵都监去岁惩戒过,罪奴们能安分些,谁知他们胆大包天,不仅抢财,今次更是起了要人命的坏心。”
秦巧再恨,此时那些贼人遁走,说什么都晚了。
胡老安抚她几句,出门去帮着照料。
天大亮,满井村人犹有余悸。
幸而秦家本就在村西,旁侧几家都离得不近,大火烧起来也全是因工坊堆积的木料,烧了一夜,光净后便被众人浇灭。
不曾牵连到旁人,算是万幸。
秦巧只是觉得疲累,昨夜哭晕在崔三的怀里,今日睁眼时才发觉自己躺在了胡老家的空屋子。
大火之后的废墟依旧充盈着刺鼻的呛味,阮氏拦着不叫她下地。
小家尚没功夫体会她有孕的喜悦,迎面而来新的打击。
她喘口气,正要说什么,门口人影闪动,抬眸去看,是崔三进来。
他手里抱着半只灰黑的盒子,凑近了,秦巧才认出那是她素日藏私的,“东西还在吗?”
崔三点点头,从里头翻出来给她看。
这宝盒当时是从镇上铁匠铺新打的,外漆黑,一向是被她埋在南舍的地下。
最为珍贵的织机构造图册本、积攒下的十几两银子、巧造坊的契本文书等一应要紧的都没少。
“昨夜出门太匆忙,不曾把家里的箱笼上锁。”
遗憾说了,又想到便是上锁,一把大火,什么都剩不下。
比之自己,阮氏便痛苦许多。
她素日藏钱好在各种家件上挖洞,翻找了大上午,只找到些辨认不出的碎烂碗盏。
衣裳、银子、灶屋里安置妥当的东西全都没了。
耳畔还能听到外面阮氏的哀哀声,秦巧又问:“这一回是咱们命好,若不是你临时补缺,我和嫂子出门,只怕罪奴们上门,难逃一劫。”
崔三同意地点点头,向她靠近贴近,大手摸摸她额头,没觉出什么不对的热来,这才安心。
最怕她一时看不开,身子再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