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子一 赵明轩(2 / 10)
乎睁不开来。不知在白旭看来,那双眼睛红得仿佛兔子眼儿似的,让厚重的眼皮盖拢在下头,鼻头也红彤彤的,若不是显得没精打采的,白旭都能笑话他。赵明轩一直握住男人的手,小手抱住大手,牵得紧紧的。
便是这刹那,白旭忽而才懂得这个男人对赵明轩而言、是何等重要。
他将板凳推到圆杌旁边,随着赵明轩一起趴在床边来。板凳比圆杌矮上一截,白旭得挪着臀才能靠过去些,轻声说:“你不要怕。我阿爹最是厉害!人人都夸他是顶好的大夫,定能治好你爹爹的病。”话语虽轻,却说得言之凿凿。赵明轩眨眨眼看看他,眼泪晃满一汪,点点头“嗯”了一声。
白旭见他还是恹恹的,气他不信自己的话,伸着指头戳了戳赵明轩的脸。这一戳,眼泪就兜不住,一滚一滚地往下冒。赵明轩斜睨了他,很是无奈委屈。白旭自顾自地往他嘴角一路戳着,终是在偏上的地方摸到一点小突起。
那是一只小虎牙;若是开怀笑着的时候,就会露出一点来。
白旭想:果真有的。
找着了。
哑巴
夜里三人捧着碗吃面,吃得快,但都安安静静的。李云唤不动他俩去休息,便让赵明轩换了衣裳回来陪着。可这日实在跌宕,两只娃趴在床边不一会便睡着了。李云又好气又好笑,抱了白旭到一旁的长榻上安置好。白旭搂住李云披过来的衣裳,睡得沉。倒是赵明轩,一碰就醒,半点奈何不了。
半夜时分男人醒了一会,迷迷糊糊地看见李云,张张嘴,半点声音也没有。待见了趴睡在床边的赵明轩,目光才柔和些,大指头蹭了蹭小指头,还是没说出话来。
李云与他把了脉,轻声问:“可好些,身子哪里还不见爽利?”
男人皱着眉,又张着嘴,艰难地发出一丝声音。李云愣了愣,才察觉对方可能是个哑巴。这些动静惊到睡不踏实的赵明轩,孩童整个背脊跳了一下,没醒来。李云想着问不出事儿来了,便道:“先歇息,若有哪里不舒坦的,指与我看便是。”男人也就清醒了片刻,拉着赵明轩的小指头又睡过去了。
次日晌午,赵家冲进来一个熊腰虎背的汉子,那气势汹汹宛如要债的,唬得李云拿针的手不由得抖了抖。汉子姓赵,正儿八经赵家主事的。人瞧着胡子拉碴的、不苟言笑,对李云父子却是客气的很。
李云端量着这人,忽而一拍脑门:这不就对上了。连忙打发两个娃出门去。白旭哪是听话的主,攀在窗棂下偷听。赵明轩分明知道不该偷听,可是关心则乱,也就让白旭拉住身子,一起躲起来窥听屋里的动静。
屋里的对话简单明了,李云这人嘴笨,待人处事少有拐弯抹角,笼统问了两件事;其一是床上男子病症与往常的药方子,其二便是怀胎生子不曾。男人倒是挺直白,坦言了赵明轩便是二人的亲生子。
听到此处,白旭眼睛都亮了。他扒拉着赵明轩的衣袖,待他看过来了,那双汪汪大眼将他的模样装入深处,然后才轻轻说:“你也有两个爹爹呢。”
赵明轩眨眨眼,跟着低声承认:“嗯。”
“我也是。”
“嗯!”
两个小娃窝在墙边上,似是分享一生极其重要的秘密。
这合该是他俩初次见面的光景。不过还好,此景如春如画,从不迟。
小小
此次发病实在凶险,医者父母心,李云自是放心不下的,便送了信回白府,领着白旭在赵家住下来了。
赵家不算富贵,如今多了两口人,勉勉强强才挤得下。李云住进客房,可是房内的床榻确实狭小,白旭只能与赵明轩睡一个屋里。赵明轩记得这小祖宗脾性大得很,生怕他会闹的,哪晓得白旭撇撇嘴,居然没吭声。
入夏的雨密密麻麻地下,到夜里倒是歇了会,剩下屋檐的水珠滴滴答答地打到地面。洗过身的白旭穿着中衣,坐在床上发呆。这屋也是小,小小的床,小小的枕,还有一个小小的多宝格,好似一切都是这么小小的。过不久,这屋子的小主子梳洗回来了,看了眼床上的白旭,一时间有些不习惯,急得直挠眉头。
白旭长得实在好看,那小脸肉乎乎的,眼睛又圆滚滚,在赵明轩眼中,活脱是白瓷碗里装着两颗芝麻元宵,用汤勺子碰一下都得破了皮。待那两颗元宵看过来了,他才敢往里走。民间灯油蜡烛金贵,但不知道白旭怕不怕黑,他想着灯油还剩着些,便也不吹灭灯火。
床上的布枕只有一个,赵明轩翻箱倒柜好容易掏出儿时用过的百家枕,刚抱上床榻,白旭奇奇怪怪地打量这碎布缝出来的玩意,然后瞪大眼死死盯着赵明轩。赵明轩没好气,把布枕推给了他,背过身躺下,埋头在百家枕上。白旭见他没动静,自讨没趣也趴下去睡了。赵家的床榻自然没有家里的舒坦,白旭睡得翻来滚去,连带赵明轩也没个好觉。好容易睡过去了,赵明轩是噩梦连连,梦中宛如泰山压顶几乎喘不过气来,睁眼一看,白家小祖宗整个身子压了过来,权当取他当软垫子使了。赵明轩从泰山重压下爬了出来,对方还睡得死熟的,真叫人艳羡得牙痒痒。
外头天早已大亮,雨还是细细地下。小伙房内已经熬得满室药味儿,赵明轩路过时没瞧见人,脚下着着急急地赶去厢房,迎面差些撞到端着药渣子出门来的李云。
赵明轩怯怯地看了李云,李云笑道:“醒了,去瞧瞧罢。”闻言,赵明轩那双眼儿瞪得大亮,一只小小的虎牙从弯弯的唇角处露了出来,随即人已经蹦了几步开外。
徐全确实是醒来了,正让赵当家的伺候着喝药,见着赵明轩便朝他点点头。赵明轩坐到床边来,小脸蛋儿又是开心又是难受,眼睛红了一圈,摸摸阿爹粗糙的手,端量着他喝药。药喝到半途,徐全的咳嗽又来了。一声声的,听得赵当家的手都哆嗦起来,得亏李云赶回来施针,才将病症压了下去。
“这咳症怕是一时半刻止不住,得慢慢养。”李云解释:“以往的药方子开得烈,喝了这么久积压太厉害,才会病来如山倒。现下宜疏不宜堵,这针先留着,不要乱动就好。若还有哪儿不爽利的,指与我看看就是。”
赵当家的听得认真,恭恭敬敬道了谢,与徐全喂了剩下的药,便走了出去。徐全瞄了男人一眼,拍了拍赵明轩,稍作示意,小孩便懂了,乖乖跟了出去。
赵当家的长得高大,杵在门外像根石柱子似的,加之向来不苟言笑,脸上绷得紧,瞧着很严肃。赵明轩是怯他的,可此时的阿父一点也不可怕,是以他伸手拉住阿父的手掌。赵当家的瞥了眼,握紧了赵明轩的手。
父子俩站了许久,任烟雨氤氲了这个小小的家。
疯子
白旭起来时,已是日上三竿,人睡得糊糊涂涂的,入眼满目陌生,才记得此处是赵明轩的家。他拉了衣裳披上,衣襟和腰带系得乱七八糟的,忽而听见隔壁有人在谈话,嗓门还挺大的,一时间好奇心作祟,便蹿过去隔壁屋。
那个大嗓门自是邻家的王婆婆,还有个老头子翘着一只脚坐在椅上,鞋子穿一脚不穿一脚的,手上拿着水烟筒,一嘴出来就是团团的白烟气。
王婆婆很凶悍,骂道:“活这么多岁数,连这点小事都干不好!你赵同还不如跟着薛红那窝囊废一起埋了!”
“这能怪我?莫说人了,老子半根毛都没见着!”赵老头敲了敲水烟筒,道:“赶过去时薛红早咽气了,那孽障完全没了影,逮都逮不住!晦气!”
“哼、薛红临死前还特意叮嘱过的,这孽障必须得死!你赵家父子磨磨唧唧,跟个娘们似的,才落到今日的放虎归山!害他盯守这孽障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