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子三 疼(6 / 8)
吃了一大碗,糊了一嘴的糖。
赵明轩看着他,笑得眉目弯弯,最是欢喜不过。
来客
眨眼间,李云父子已在赵家住了半月光景。徐全身体硬朗许多,虽不能干重活,倒可以不时去当铺帮携收拾。而李云自上回外出过一趟,那一个意犹未尽,随后数日多是往外走,每每收获颇丰,直笑此处是个大宝地。因家中无人,两个半大的孩子就让王婆婆看顾,平日给当铺送送饭,充当半个跑腿伙计。
赵明旭去哪儿都要带着白旭,二人几乎形影不离。常常赵明轩在当铺外做功课,白旭就在一旁描着乱七八糟的东西,字不像字画不似画,看得人直摇头。伙计高子最爱逗弄他俩,寻日将宣纸一收,裱成一幅“字画”挂到当铺的墙上。那日赵当家的就站在字画前看了半晌,忽的就免了赵明轩两三日的功课。
只可惜往后数日阴雨连天,两娃儿岀不了门,唯有待在家中。
雨顺着屋檐滴滴答答地下,屋内略微暗沉,俩娃儿就趴在窗棂前数着水珠儿。雨滴打在庭院一个旧瓷罐中,涟漪一圈追着一圈,荡漾着散开。不知谁先学着蛙叫,然后一声搭着一声,此起彼伏。霍的蛙叫就停了,随之响起孩童嬉闹声,脚步哒哒作响,凌乱而欢快。后来雨稍作停歇,整个庭院坑坑洼洼满是小水坑。小手就拖着小手,两双赤着的脚在水坑上跳,水花渐得越高,嬉笑声越是响亮。
李云正在房内给徐全施针,听见打闹声就出来瞧瞧,但见两个顽童挽起的衣衫下摆早已耍得湿淋淋,顿觉好笑好气。刚叮嘱二人莫要着凉了,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赵家人人情往来不多,平日更是鲜少来客。现下徐全扎了针不宜下榻,李云便去应门。门一开,竟是个熟人。男子披着蓑衣,一手牵着马,一手拿着的斗笠还往下滴着水,想必是日夜赶程又遇天公不作美,雨水淋了半身,有些狼狈。
李云大吃一惊:“你淋雨了!”
男子先是看他一眼,抖抖斗笠上的水,不吭声。
李云晓得这是在生闷气,上前就给他卸了湿漉的蓑衣,嘴上先数落:“下雨了还不晓得躲雨!几岁的人了、不如三岁孩童聪明!”摸摸身上衣物,还算干爽,这才饶了他。可说了半天对方都没回应,李云瞄了他一眼,见对方那双乌黑的眼一直盯过来,嘴角终究压不住,笑着揶揄:“可想我啊?”
“不想。”
“那可想知道我想你不。”
对方又不吭声。
李云一边拴着马,笑哼道:“不告诉你!”如此说着,牵着人进屋去了。
白旭率先瞧见人,怔了怔,却是看了赵明轩一眼,再喊来人:“爹!”
赵明轩亦认出曾有一面之缘的来客,于是规规矩矩候着,那双眼目不转睛地打量来人,想是弟弟日后也这般好看的,念头乍起,便止不住笑。
白家三口子相聚一堂,赵家就真住不下了。李云自觉叨扰多日,准备收拾收拾去客栈住店。住店多有不便,赵家欠着李云莫大恩情,怎肯让他受委屈。商量一番,王婆婆拿主意让李云两口子住到了家中来。
午后细雨纷纷,长辈都去忙活,俩娃儿倒是闲下来了。白旭坐在廊下的小板凳上发呆,赵明轩蹲在旁边,雨帘叮咚,可弟弟却不陪他数水珠儿了。赵明轩见他兴致不高,就哄道:“弟弟,等雨停了,咱俩去挖曲蟮可好。让阿爷做两条鱼竿子,我们钓鱼去!我们城里的河鱼多得嘞、又大又肥!”
白旭斜睨他,许久了才说:“赵明轩。”
“嗯?”
白旭不再说话,庭院望去,灰蒙蒙的天似有下不尽的雨。
“这雨何时要停了呢。”
赵明轩答:“快了、很快就停了的!”
少年不识上
哺食时候,赵明轩到王婆婆家唤人,回来时奇奇怪怪的,时不时挠挠头,一副困窘样。一直到睡前,白旭在床榻上等他吹灯,怎知赵明轩站在灯火前发愣,好容易回过神,扫了白旭那脸容一眼,又开始挠头。白旭觉得他傻乎乎的,等了片刻就催他。
“弟弟、”赵明轩指头挠在烛台边儿上,支支吾吾说:“你可见过人亲嘴啊?”
“见过呀。”
“当真?谁、是谁呀?”
“你没见过么。”白旭不答反问。
赵明轩继续挠头,匆匆吹了灯,摸到床榻上来。纱帐垂下,他辗转再辗转,最后侧过身在漆黑中拉住白旭的手。
“我瞧见了。”嗓音低低的,好似在说悄悄话。“你爹爹、在、嗯。”凑上前,弱弱地说:“亲嘴。”
“你没见过么。”白旭又问。
“我爹爹他们、不亲嘴的。”
“你没见过,怎么知道他们不亲嘴。”
赵明轩瞪大眼,爬起身来道:“他们也会亲嘴?!”小小脑袋瓜转了转,实在幻想不出那场景,便趴倒下来,喃喃:“他们也亲嘴的呀……”
“大惊小怪。”白旭直言:“阿爹说的,当最是稀罕,才会亲嘴的。”
“还有这事儿!”
“赵明轩。”
“嗯?”
白旭本想说他蠢笨,但赵明轩就赖在身侧,烘得一侧身暖热暖热的,于是话到嘴边就咽下去了。
“弟弟?”今夜的白旭过分乖巧,让赵明轩摸不着头脑。但白旭翻过身就睡,压根不理会他。
夜里明明雨声繁杂,次日一早,雨真的就停了。
天一放晴,赵明轩就提来小瓦罐,拉着白旭去挖曲蟮。这回赵老头带上柴刀和鱼丝钩子,领着他们到附近小山边挖虫,径自寻着一片竹林子,挑到顺眼的竹子,横手一劈,利索削出一根鱼竿子来。不一会儿,娃儿的鱼竿子就做好了,一人一根提拎在手,大摇大摆跟在赵老头后头。
此次去的是小山上的水池子,雨后山泉涨水,鱼多冒头来;山泉水净,里头养得鱼更鲜美。赵老头当了大半辈子屠夫,后半辈为了当个渔民,也是使了老劲跑遍城里城外的水沟池子。一老二小坐在山泉边上垂钓,日头渐高,赵老头怕晒坏了娃儿,扯来两根枝叶繁茂的小树枝绑在他俩身后,叶子在头上支棱棱散开,葱葱郁郁的,权当遮荫。只是童心满盈,哪来垂钓的耐性。那两根树桠子不一会就晃来晃去的,手中的鱼竿更是一刻不得闲,一会儿甩一甩,一会儿扔一扔,钩子上的鱼饵没被吃掉过,几乎是被糟蹋没的。
一刻光景,山泉畔就剩赵老头和两根落孤零零散在地上的鱼竿子,白旭二人早跑去捉蚱蜢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逮住了一只,赵明轩将它塞进白旭手里,讨好道:“弟弟高兴不?若是高兴,唤我一声哥哥可好。”他俩还趴在草丛堆中,头靠着头,白旭乌溜溜的眼珠子映入了赵明轩在日光中的模样,有些刺目。
“就一声。”赵明轩满怀期待。
白旭眨眨眼,手一松,蚱蜢就弹跳而出,吓得赵明轩慌慌张张捕捉,耳边猛地掠过一声叫唤,他回过头,但见白旭那双眸子亮莹莹的,宛如戏弄人后得意的样子。
“咦?咦!不对不对、我刚刚没听见呀!弟弟再叫一声,刚刚叫的什么?”
“你说是什么?”
赵明轩当是没听见的,就猜:“哥哥?”
“诶。”
“……”
少年不识下
回家时,三人皆满载而归。赵老头提着一篓子的肥鱼,而两个娃儿拿着一根小枝丫,上头是一只大刀螂举着镰刀般的爪子,实在太威风了。赵明轩说要将它养在哪儿才好,若是放在家中的葡萄藤架上,离房间近,从窗子看出去就能瞧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