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1 / 2)
箱子的秘密(二)
「子弹呢?」此时的范閒就像是一个做美梦的女孩子,梦醒之后发现自己还是睡在厨房的柴火堆上,有些恼火地压低声音问五竹。
五竹的回答很老实,但让别人听着却觉得很妙:「什么是子弹?」
范閒气结,只好又给五竹叔形容了一下子弹的模样,大小,长度,以及用法,然后满怀期盼说道:「叔看母亲用过这东西吧?」
五竹摇摇头:「我说过,我忘记了一些事情。」正在范閒略觉失望的时候,五竹忽然开口说道:「不过我记得你说的那些东西,当年似乎觉得没有什么用处,所以抱你走的时候,都扔在太平别院的地窖里。」
范閒的性情其实早已被锻炼的十分沉稳平静,但听见这话,依然忍不住想衝上去抱着这个可爱的瞎子亲上一大口。
箱子的第二格里有一封信,这箱子的密封极好,所以范閒轻轻弹了一下薄信,也没有灰尘落下来。
「五竹启」
范閒的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原来这箱子不是留给自己的,而是留给身边这人的。他强自微笑了一下,将信递给了五竹,似乎忘记了对方是个瞎子。
五竹不肯接,冷冷说道:「小姐让我看,也是为了说给你听,你直接看。」
范閒笑了笑,撕开信封,然后开始阅读,读了几行之后,他的脸色就变得有些忍俊不禁起来。本来以为箱子里是神兵遗书,真是件很没有创意的事情。不免对母亲的手段有些瞧不起,没想到真看到这封信后,才发现那个叫叶轻眉的女子,真的有看轻天下鬚眉的……口气。
字迹并不娟秀,比若若妹妹的字要差许多,甚至显得有些粗豪潦草,信里的口吻也很怪。而且里面的文字都言不搭后语。想来不是同一时间内写下的。
「可爱的小竹竹。亲个……姐姐真地很喜欢你呀,很多次想给你介绍房媳妇儿,结果你总是冷冰冰的。老娘我……嗯,温柔些,老姐我真的很生气。你去那个庙里打架。我估计你还是打不赢,又得像条狗一样逃回来。所以写些东西取笑一下你。」
范閒看到这句,忍不住瞥了一眼五竹,以想这么帅的宗师级高手,哪里有狗的影子?信上接着写道:
「我呢?趁你走的时候给别人下了点儿春药,借种成功,只是不知道将来会生个宝贝女儿还是混帐儿子。这个箱子算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唯一一点东西吧,老毛说过,他这辈子其实就影响了北京边边上那点儿地方,记住。老娘也说过。老娘来这个世界一趟,其实也就只是留下这么一个箱子。」
看见借种两个字和混帐儿子四字。范閒险些从凳子上摔了下来,原来自己的身世不但离奇,而且相当言情,只是可惜信里面没有说清楚借种的对像是谁,这是如今范閒心里的极大疑问。
以下是范閒的母亲,曾经在这个世界上留下无穷震惊的叶轻眉信中的原话:
「挺悲伤的是不是?大概世界上除了你之外,也没有别的人能够打开这个箱子,谁叫我这么温柔善良的教会你在这个世界上毫无用处的五笔呢?可爱的小竹竹洋娃娃啊,老娘真想抱着你睡觉,你快点儿回来啊。」
「我把箱子放回老地方了,你应该知道在哪里,嘻,如果你打开箱子看到这封信,那当然是知道在哪里,老娘好像又说了句废话。」
「我现在只是好奇,我会生女儿还是儿子呢?如果是女儿就好,如果是儿子,就该轮到他爹头痛,而且男人啊野心都太大,鬼知道会做出什么来。」
「好吧好吧,我承认我野心也大,不过想让这个世界更美好一些,这样一个小女子的美好愿望,难道应孩用野心二字来形容吗?」
「为什么感觉自己在写遗言?去他妈的,呸呸,太不吉利了。」
「嗯,谁知道呢?就当遗言吧,反正也写顺了,记住了,这把破枪别用了,大刀砍蚂蚁,没什么劲。看完这封信后,把这箱子毁了吧,别让世界上的那些閒杂人等知道老娘光辉灿烂的一生,他们不配。」
「老娘来过,看过,玩过,当过首富,杀过亲王,拔过老皇帝的鬍子,藉着这个世界的阳光灿烂过,就差一统天下了,偏生老娘不屑,如何?我的宝贝女儿啊,混帐儿子啊,估计怎么都没我能折腾了,平平安安活下去就好。」
「唉……将来我老死之后,能够回去那个世界吗?」
「爸爸,妈妈,我很想你们。」
「小竹竹啊,其实你不明白我说的话,你不知道我是从哪里来的。我很孤单,这个世界上人来人往,但我依然孤单。」
「我很孤单。」
「老娘很孤单。」
——————
看完了信,范閒沉默了许久,然后微笑轻声问道:「母亲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你还记得吗?」
五竹有些迟钝地开口说道:「好像记得一点。」
「母亲说你当时去和神庙的人打架去了,是不是那次战斗,让你丧失了一部分记忆。」范閒的手缓缓在箱子的边缘滑动着。
「应该是。」
「如果你没有丧失那部分记忆,这个箱子应该是你打开,打开后,你会告诉我这一切吗?」
「应该不会。」
「嗯。」范閒点点头,「我猜也是这样,或许你会找个没人知道的小山村,然后陪着我慢慢地长大。」他的脸上浮现出微笑:「或许那样的日子也不错。」
他接着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笑着说道:「可惜了,什么事情都是不能从头来过的。」
「为什么你不好奇我能打开这个箱子?」范閒逗弄着五竹,想看他知道自己也是另一个世界的灵魂后,所表露出来震惊的表情。
「我为什么要好奇?」五竹依然很冷静,只是忽然觉得少爷与小姐一样,都是很啰嗦无聊的一种人类。
范閒觉得自己很白痴,转而问道:「她的死与神庙有关係吗?」
「不知道。」
范閒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继续去看箱子。箱子的最后一层上面贴了张纸条,他比划了一下里外的高度差,这一层应该很薄,将纸条揭下来看,一看之下。却愣住了。只见纸条上面写着:
「喂,如果是五竹的话。看见那封信之后,就应该马上去毁这箱子,你居然还想继续看,老实交待,你是谁?你是怎么打开这个箱子的?」
老妈果然是个有水晶心肝的人,范閒一时失神,怔怔回答道:「我是你的儿子。」自然,她听不见这个回答。
纸条很短,上面没有写太多字。最后只是一句警告。
「估计不是我的闺女就是我的儿子。下面的东西等你搞出人命的时候再来看,切记!」
看着那个很夸张的感叹号。看着感叹号下面的那个空心圆圈,母亲遗命,慎重警告,范閒不敢不遵,很老实地将纸条贴了回去。
「我出去走走。」范閒对五竹说了这么一句括,便离开了屋子,低着头,走入到绵绵的初秋夜雨之中。箱子与五竹在一起,再安全不过,他不怎么担心。
待范閒有些颓废的身影消失在雨水之中,五竹才缓缓地从角落里走了出来,有些木钠地坐到了桌子旁边。他的手指在箱子里和桌子上的枪上抚过,然后落到那封信上,他的手指轻轻在信封上来回划着,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微微沙沙声在指头与信纸间响起,沙沙声在雨水与庭草之间响起。
屋内一片漆黑,五竹一个人,坐在一个箱子旁、脸上那块黑布都柔软了起来,脸上浮现出一丝很温柔的神情。
范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