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1 / 2)
诗集与言纸
「半閒斋是什么东西?」
「就是这间书房,父亲说了,以后这书房单给你用、你婚后再论。我已经让七叶掌柜去老衡居订做横匾,名字就叫半閒斋。」
范閒感觉到一丝不对劲,逼问道:「那半閒斋诗集是什么?」
「嗯?就是你那天在殿上念的诗,已经被太学士集成了集子。陛下准备让用文渊阁的名义付印,是我求父亲去将这差事求了过来。」
西山纸坊被盗之后,那些皇商们被撒了职司查办,竟是许久没有恢復元气,再加上内库得了来自宫中的警告,不敢再针难澹泊书局。澹泊书局终于缓过劲来,自然要准备大展宏图,七叶大掌柜,思辙小掌柜二人第一眼便盯上了这本御制诗集,宫中拔钱是一部分,而且宫中允许印成之后私人发卖,这就是笔大钱了。
这诗是谁写的?范閒。范閒是谁?范閒是澹泊书局的幕后东家。这赚钱的买卖,不论是庆余堂的七叶掌柜,还是站在掌柜背后阴笑的范思辙,都不可能让利于朝廷。范思辙本来就很痛恨兄长一直不肯将石头记后十回交出来,如今得了诗集,哪肯放过。
范閒在纸上写下半閒斋诗集这五个字,又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心里却在苦笑着。当夜自己为了掩饰后半夜的行踪,在殿上装醉,结果狂性大发,一时没有收住嘴,这些诗里,不知道有多少典故说不清楚,如果要说清楚这些典故,就要写不知道多少本史书故事。
四大名着您得整齐备吧?世说新语得来本儿吧?论语?诗经?嘿,还真别嫌少,架空版资治通鉴?穿越版司马史记?全写出来也没人会有意见。
一想到这种工作量,范閒就吓得打了个寒颤,如果真这么扩展下去。只怕这澹泊书局还真要变成前世先进文化的传播媒体。应了自己当年在澹州发的宏愿。说道:「文渊阁校的不成。你得拿回来,我自己重校一遍,那天喝多了,谁知道瞎说了些什么。」
他拿定了主意,能糊弄过去的就糊弄过去,实在不成的,那就只有忍痛割肉。以喝醉为藉口统统删掉,反正喝多了的人第二天很容易患失忆症。
「这是绝版啊。」范思辙摇摇头,「我看再过五年,你自己说不写诗的话淡了,你再来次復出诗坛,估计又是一大笔钱。」
范閒笑着摇摇头,目光忽然落在了书房一角的粉红色纸张上,好奇问道:「那是什么?」
范思辙说道:「礼单。」
范閒微微一怔。这才想起自己大婚的日子近了,但是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无庸讳言,他的心情已与当初庆庙时有了细微的差别,自己与她的母亲终究是无法共处的,现在的皇帝还能掌控一切,一旦皇帝陛下不想掌控了,到那时,长公主一定会杀死自己。
或者说:自己一定会杀死长公主。
期盼了许久的大婚渐渐要来了。范閒的心里却生出一些不安与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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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几日,澹泊书局主打的半閒斋诗集终于出来了,这次澹泊书局得了付印权,范閒亲自大刀阔斧删了许多。他本以为安心了些,不料书局办了一个仪式,藉着范閒的名头,将靖王世子,鸿胪寺少卿辛其物等人全请了来。
范閒吓了一跳,只肯让才女妹妹范若若去抛头露面当形象代言人,热热闹闹地开始卖,而他自己却藉口要保持一代诗仙的神秘感,躲进了皇室别院,与林婉儿谈恋爱去。
八品协律郎当场喷诗百首,震得一代大家庄墨韩吐血而遁,这故事早已在庆国传扬开来,虽然有些诗已经流传到民间,但这次的诗集号称作者亲校版,自然大不寻常。果不其然,诗集一出京都纸贵,范閒的声名顿时浸浸然又上了一个台阶。
小楼昨夜又秋风。
范閒温柔地看着自己的禾婚妻,微笑说道:「你说的那法子不管用。」
林婉儿愁眉苦脸,嘴唇儿可爱地嘟着:「好些天都没有出去了。」
其实这位小姑娘也知道,最近京都里的那些事情,虽然自己从小在宫中长大,那些娘娘们都把自己捧在手掌心中一般,一方面是自己病弱温柔,不可能对那些娘娘造成伤害,另外一方面,是因为皇帝陛下显得格外疼受自己。
关于长公主的那些「言纸」,她自然没有看到,但渐渐也听到了一些风声。后来长公主离开京都去往信阳之有,曾经来过别院,母女二人其实有些陌生地对坐了一阵,长公主便上了车驾离开了京都。
林婉儿虽然不知道范閒与母亲的离开之间有什么关係,但敏感的她依然感觉到范閒的心情不如往日那般轻鬆快意,所以她提议找天再出去赏赏秋景,京都西山的红叶是很有名的。
但听到西山二字,范閒就想到了那家垄断了京都用纸的纸的纸坊,就想到纸坊背后似乎正阴森怯弱看着自己的长公主。
范閒清楚,长公主离开京都,最根本的力量还是皇帝陛下,自己的「言纸」只是给皇帝一个说服自己,说服太后的理由而已。
此处解释一下,如今的庆国朝野间都将那日像雪花一样飘洒的传单叫做「言纸」,因为认为这是一种民间诉求无路之后,进言的纸径。
这段日子里,京都居然重复了好几次这样的「言纸」抛洒行动,让监察院紧张了好一阵,其中一椿等抓住之后才知道,原来是太原路铜矿苦役来京城告御状,但根本进不了登闻院,所以学了这么一个法子。
监察院追着根儿,居然最后发现给这些苦哈哈们提供纸的,居然还是西山纸坊!
但是帮这些苦役们书写冤状的人,却是如何也挖不出来,只知道无比柔润的笔迹是出自庆庙旁边一个算命者之手。但是监察院去庆庙搜索时才发现。这个地方根本没有算命的人——除了庙里那个似乎一辈子都没有出来过的大祭祀。
铜矿的事情自然是交给一处办理了。很快就把太原路的官员抓了一串回京。只等一月后问斩。只是对于这种言纸行动,朝廷再也无法忍受,加强了对于纸张的管理,但是监察院的陈院长大人,却没有处罚那几个铜山苦役,在官员们的眼中,陈大人似乎变得心软了许多。
他回过神来。看着微有愁容的婉儿,微笑走上前去,轻轻抚摸着她圆润的下颌,温和说道:「想什么呢?长公主回了信阳,咱们婚后有机会,自然是要去拜访的。」
这自然是假话,范閒希望这辈子都不要去信阳,希望长公主从此老死信阳。当然他也知道,在没有真正地撼动长公主与那个神秘伙伴的势力前,皇帝陛下喜欢玩引蛇出洞的招数,长公主总有回来的一日。
林婉儿勉强一笑说道:「看吧,昨儿个入宫,你也知道最近京里这些事情,娘娘们倒还好,只是太后身子似乎有些不舒服,陛下待我也不如往日般亲切了。」
范閒在心里叹了口气。心想皇帝正在头痛和你老妈勾结的皇子究竟是谁。怎么可能还像往日那般。
二人又略说了些閒话,忽听着似乎有嬷嬷上楼的声音。范閒条件反射般,极潇洒地一纵身,攀在窗沿之上,准备从窗子那里翻出去。林婉儿噗哧一笑说道:「还真习惯了啊?」
范閒有些窘迫地笑了起来,看着婉儿略有些发白的脸庞,心中柔惜大作,上前将她搂入怀里,低声说道:「大婚前别累着了。至于病啊别的事情啊,别怕,一切有我,以后有我呢。」
窗外的青青树枝在秋风里倔犟地保持着鲜活的颜色,试图证明不论外在环境如何萧索,它还是有着对美好的嚮往。
楼梯转角处,大丫环四祺看着姑爷与小姐搂在一处,不由俏皮地伸了伸舌头,心道范家姑爷都一世才子了,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