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1 / 2)
肖恩出狱
沉重的铁门缓缓被拉开,一直上油保养着的机枢并没有发出啰吱啰吱的声音,但这种无声的压力,却让守在门外的监察院众人开始感到紧张起来。
范閒微微低着头,左边的眼皮跳了两下。他感觉到铁门后面隐隐传来的气息有些寒冷,似乎那个应该已经七八十岁的,应该只是活在历史黄纸上的大人物,被囚禁了二十年后、依然从骨子里散发着一位密探头目所应有的气息。
铁索在石板路上拖行的声音有些刺耳,声音越来越大,意味着里面那个人离这房大铁门越来越近。
范閒抬起头来,满脸平静地看着那房大铁门,心里想着当初陈萍萍在二次北伐的时候,是怎样率领黑骑突袭千里,将秘密回乡参加婚礼的肖恩捉回北齐,那是何等样的风采?但是陈萍萍也因为此事导致双腿被废,这位肖恩,也实在是位强人。
肖恩被庆国所擒之后,庆国再次北伐,直至三次北伐之后,才将当年强大不可一世的北魏打得奄奄一息,最后分裂成无数小国。直接继承了北魏力量和大部分疆域的,是当年的北魏节度使战家,立国号为齐。
这便是如今北齐国的来历,当年战清风大帅无辜被贬,北魏才会分崩离析,最后却还是战家从这个烂摊子上突兀而生,这世事,说起来还真是有些奇妙。
……
春天的阳光温柔地穿过大牢外的高树,洒向那房铁门。在门上烙下斑驳的光痕,同时也轻印在那张苍老的容颜上,铁链拖地的声音嘎然而止,一声苍老的叹息声响了起来。
铁门外监察院六处的四位剑手如临大敌紧握索套,远远套着中间的枷板。枷中有个人,那人满头乱髮披着,头髮早已全白,看着潦乱不堪。手腕脚上全是精钢铸就的镣铐,身上的衣裳却是洗得极干净。
那声苍老的叹息。就是从此人乱髮下那张枯老的唇中发出的,叹息之后,只听这位老人幽幽再叹道:「阳光的味道,久违了。」
这自然就是被庆国关了二十年的肖恩,看到他从天牢里走了出来,四周负责戒卫的监察院众人无来由地紧张起来。似乎嗅到了空气中开始瀰漫着血腥那种微甜的味道。范閒微微皱眉,觉得这人的气息真的容易令人发狂。众人手中握紧了腰刀,或是指头驱紧了劲弩的板机,瞄准了那个身材高大却佝偻着的老人。
碰的一声闷响!
七处前任主办,如今眼神浑浊的牢头走上前去。毫无理由一棍敲打在肖恩的后背上!
肖恩却像是没有感觉到什么,缓缓转头看着监察院七处前任主办。轻轻吐了口气,吹散面前乱髮。露出那双阴寒幽深的双眸,和那张枯干的双唇,嘶哑着声音说道:「老邻居,我们一起住了二十年,我这就要走了,你就这么送我?」
七处前任主办缓缓闭上眼晴,将提着木棍的手垂了下来,似乎有些害怕肖恩的双眼,用力地呼吸了两声说道:「这些都是后辈,您何必激他们?如果此时孩子们失手将您杀了,我想您也不会甘心。」
肯恩缓缓眨了一下眼睛,看了一眼包围自己人群中的那个漂亮年轻人。范閒发现对方在看自己,强行用真气稳住心神,微微一笑相应。
肖恩有些意外,如此年轻的后辈,竟然心神如此镇定,微一摇头,对牢头说道:「我离开庆国,想来你也不用再待在天牢里。不过我想,你一定会很希望我死掉,不然这二十年的相伴,我总有法子让你偿还我。」
牢头面无表情:「祝你一路顺风,永远不要再回来。」
肖恩嘶声笑道:「我一定会再回来的。」他看着牢头的脸,一字一句轻声说道:「你对我用了多少刑,我都会一样一样的用在你孩子的身上。」
牢头紧闭着双眼,知道如果肖恩能够重掌北齐的黑暗力量,那么专门对自己进行报復,自己真的极难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家人。
肖恩仰天大笑起来,身上系的沉重铁链开始当当响着,似乎也很害怕这个恐怖的人物即将获得自由。
监察院众人紧张无比,只有范閒听着对方笑声里的怨毒,微微紧张之外,瞇起了眼睛,依然十分不解长公主玩这一手究竟是为了什么。
……
监察院大牢外的空气紧张无比,似乎感觉到隐隐有血光正从那个枷中之人的身上散发开来。
便在此时,吱吱响声起,那辆普通的、黑色的轮椅缓援靠近了大枷。
推着轮椅的是费介,轮椅上坐着的是陈萍萍。
轮椅滚动的声音不大,却像梵钟一般,将众人从紧张的情绪中脱离出来。众人看见院长大人来了,无来由地同时舒了一口气。
面对着肖恩紧张,因为不知道这位传说中的人物,一旦脱离樊牢之后,会做出怎样的事情来。
陈萍萍一来,众人便安心,是因为所有监察院的官员,都深深相信,只要陈院长在一天,肖恩就不可能反天。
陈萍萍缓缓抬头,看着枷中的老熟人,轻声说道:「你笑什么呢?」话语中带着一丝不屑,一丝有趣,
满头乱髮的肖恩看着轮椅上的陈萍萍,忽然开口说道:「我笑你的一双腿,毁在我的手中。」
陈萍萍微笑着摇摇头:「我以为你在笑自己的悲惨人生,被我关了二十年,还需要说什么呢?我是胜利者,你是失败者,这是历史早就注定了的事实,你永远再也无法改变。」
肖恩怒吼一声,白髮如剑般向后散去,狂怒之下,他往前踏了两步,铁链剧震,四位牵拉着重枷的六处剑手拚命用力,才拉住他,劲气相衝之下,大狱之前灰尘大作。
陈萍萍却是一点也不紧张,垂怜望着他说道:「都这么老的年纪了,怎么还这么大的火气?」
肖恩忽然闭目仰天而立,许久之后,双目一睁,寒光大盛凛然说道:「陈萍萍,你真敢放我回北方吗?」
陈萍萍微笑说道:「回去好好养老吧,安份一些,如今我也是老胳膊老腿儿,懒得再跑那么远捉你回来。」
肖恩的声音像刀子一般尖利,苍老的音色就像刀子上的銹迹,刮弄着所有人的耳朵:「我的儿子在婚礼上死在你的手下,我想你再不会有任何机会捉回我。」
陈萍萍招招手,范閒满脸微笑走了过去,离肖恩越近,越感觉到对方那股子天生的阴寒,但他依然面色不变。
「我们已经老了,你还能做什么呢?万一将来要捉你……」陈萍萍微笑着说道:「肖恩,他叫范閒,是我的接班人,此去北方,一路由他相陪,想来你不会寂寞。」
肖恩微微侧身,重枷与手脚上的铁索又发出碰撞的声音,老人透过眼前的髮丝,注视着这个年轻的,清秀的监察院官员,半晌没有说话。范閒此时才看清了肖恩的双眼里那挥之不去的怨毒之色。
推着轮椅的费介缓缓说道:「肖恩大人,那次婚礼上的毒是我下的。很凑巧,范閒是我的学生。」
陈萍萍和费介同时微微一笑,范閒恰到好处地微笑开口:「肖恩前辈,所以日后有什么事情,自然是我来陪您了。」
肖恩呵呵笑了两声,笑声中却没有一丝快意、只是阴寒血杀。他这一世最大的惨败、便是拜陈萍萍与费介所赐,却没有想到此行押送自己回北方的年轻人,竟然与他们有这么深切的关係。他微微侧头看着范閒,一字一句说道:「你还太嫩,路上你要多留些神。」
范閒很有礼貌地躬身行礼:「一路上、都会向前辈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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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旁细草如碧玉之丝,车队侧面的天空中挂着低低春树枝,沉默的车队离开了监察院大狱,沿着天河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