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1 / 12)
整风!
沐铁沉着脸,缓步踏出了门廊,也不正眼去看偏厅里坐着的人,寒声说道:「不知是哪位大人非要亲见沐某一面?这么大的架子,难道不知道一处事务繁忙?」
苏文茂见着以往的同僚,总有几分照看之意,眼珠子一飞,使了个眼色。沐铁其实早就知道来的是谁,此时只是做戏罢了,假意被苏文茂提醒,狐疑着回头去看身后,便看见了那位年轻人。
「您是?」沐铁皱着眉头,走近了一步,忽然间大惊失色,唰唰两声,干净利落地单膝跪了下来,「下官沐铁,参见提司大人!」
范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根本没有一丝配合他演戏的兴趣。
沐铁一脸余惊未消,喜悦说道:「大人您怎么来一处也不说一声,让您在外面枯等着,这叫下官如何是好?」
范閒依然没有说话,只是唇角浮起了一丝笑意。沐铁看着这丝笑意,心却开始凉了起来,谁都知道,这位小范大人每次笑得最甜的时候,只怕也就是他心里最恼火的时候,于是他的声音也不自禁地低落了下来:「这个……大人,那个……下官。」
范閒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看着他。
沐铁深黑的脸上,无由出现一抹惊悔,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重新跪了下去。
一处的偏厅里,气氛十分压抑。
……
范閒也不想再看他出丑,毕竟沐铁是一处的主簿,在朱格自杀之后,一处的事务基本上都是由他在主理。他皱了皱眉头,说道:「偏厅太脏,不适合待客。」
沐铁一愣。心里马上高兴了起来,对身旁的那个风儿怒斥道:「快让人来打扫!」
「案卷就这么搁在厅里,不合条例。」范閒微笑着。
沐铁一蹦老高,高声喊着后面的那些一处吏员们出来,开始将那些蒙着灰尘的案卷归纳到后方的暗室中。这些吏员都在偷懒,恹恹无力地走了出来,却看见沐大人正老老实实地站在一位年轻人身边。众人不识得范閒,却都是搞情报侦查工作的出身,脑子转得极快,马上猜到了这位年轻人的身份,唬了一跳,赶紧各自忙了起来。
不一时功夫,偏厅就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案卷被归得清清楚楚,看来监察院一处,仍然还是保留了他们本来就应有的快速反应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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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你半个时辰,除了今日在各部各司各府里有院务的人,除了那些身份不能洩露的人,我要见到一处所有的职员。」
范閒一掀身前长衫下摆,便在椅子坐了下来。伸出手去,沐铁讨好地将茶碗递到他的手上,有些垂头丧气说道:「我这就去。」他知道这位小爷实在是不好唬弄,而且自己的前程全在对方手上,只好认真做事。希望能减少一些对方对自己的厌恶感。
「你不要亲自去,这么点儿小事。」范閒收回手,喝了口茶。发现已经冷了,不由咧了一下嘴。沐铁赶紧伸手准备去换,范閒盯了他一眼,将茶碗放在身边干净无比的桌子上,说道:「你跟我进来,有些事情和你说。」
沐铁赶紧安排手下去将那些成日在外面打混的一处职员全喊回来,自己却是赶紧跟着范提司去了后院,看着范閒迈步进了自己刚出来的那个房间,心里又是一阵紧张。
范閒皱着眉头。看着门槛下的那粒翡翠麻将子儿,说道:「果然是监察院里权力最大的衙门,居然麻将都是翡翠做的。」
沐铁汗流浃背解释道:「是假翡翠,这个不敢欺瞒大人,这是大前年内库新製成的货色,像翡翠却又摔不碎,当年给八大处一处分了一副,一处的这副一直摆在衙门里,没有人敢私拿回家,平时……没什么院务,所以偶尔会玩一下……卑职惭愧,请大人重重惩处。」
范閒摇了摇头、说道:「那个待会儿再说,我只是有些失望,堂堂监察院一处,隐匿痕迹的功夫却是做的如此不到家,先前你们就是在这里打的麻将?既然都收了,怎么门槛下还有这么一颗?」
沐铁抹了抹额角的汗,知道这是先前自己用来砸自家侄子的那颗麻将子儿,那些没长眼的下属收拾屋子的时候,一定是将这颗遗忘了。
范閒坐了下来,看着他说道:「你说说你这官是怎么当的?院务荒驰也罢了,没事儿打打麻将也不是大罪……」
沐铁心头微动,心想原来这些都不是大罪,正自心安之时,忽听得啪的一声巨响!他吓得不浅,畏畏缩缩地看着范提司。
范閒在桌上重重拍了一掌,以他如今的霸道功力,就算将这木桌子拍成粉碎也是易事,但这次只是发出极大的声音——寒声怒斥道:「先前看着那筐鱼,才知道你们竟然敢收各部的好处,你还要不要命了?如果让院里知道了,只怕内务处第一个剐了你。」
沐铁赶紧跪在他的面前,却是半天嗫嚅着,说不出什么话来,他心想一筐鱼也不是什么大事。
范閒寒声骂道:「是不是觉得一筐鱼并不算什么?但你要知道院子里的铁规矩,尤其这一处监察京中百官,你与那些朝臣们玩哥俩儿好,将来还监察个屁?」
范閒一向是个看似温柔的人,便温柔之人偶尔发怒,话语里的淡淡寒意压迫感十足,让沐铁心头大惧。
范閒着着面前跪着的这位官员,心里其实难免有些失望与意外,不止是对自己即将接手的一处,也是单单针对面前这个人。
「起来吧。」
其实依照院内条例,上下级之间完全不用这般森严,只是沐铁知道此时的态度一定要摆得端正些。而且他与范閒毕竟是有些渊源。听到范閒发了话,他才敢直起身来。
范閒看着他那张令人印象深刻的脸,唇如薄铁,面色深黑,不由皱了皱眉,说道:「整个京都,你是第一个知道我真实身份的人……」
沐铁心头一黯。去年调查牛拦街的时候,曾经很冒昧地前往范府问话,当时范家还不及如今的火热,但是面前这位年轻的大人亮明瞭身份,自己知道了他就是院中传说的提司,这本来是一次极难得的机遇,自己本来以为会少奋斗许多年。但没有想到最后却是便宜了王启年的那个半小老头儿。
「这一年里,你也帮了我一些事情。」范閒瞇着眼睛说道:「按理讲,你应该多走走我的门路,但你没有,这我很高兴,以为你是位笃诚之人,只是没想到一年的时间里,你竟然变了这么多,从当初那个拍上司马屁都有些彆扭的老实人,变成了如今只知道浑噩度日,学会了变脸的老油条官僚,我很失望。」
我很失望这四个字。让沐铁对自己更加失望——他知道,虽然自己不如王启年与提司那般亲热,也没有指望能够单独负责一大片行路。但是这一年的时间里,自己从当初的七品佥事被提成了从五品的主薄,用屁股想,也是面前这位范提司大人的面子。
他深吸了一口气,也不再作辩解,只是沉声道:「请大人看下官以后表现。」
范閒注意到他将卑职赖成了下官,腰桿也挺得直了些,眼中流露出微微讚赏之意,说道:「这样就好。不是所有人都有捧哏的天赋,别老念记着王启年的做派。你做回当初那个一心查案的自己,本官自然不会误了你的前程。」
……
风雨之后又是晴,晴后又是风雨,沐铁看着面前的提司大众,心想这位爷的心思真的像是京都刚过去的夏天,只听着范閒沉声问道:「说说,这一处怎么烂成这样了?院里其他几处我也去过,简直不能比,别处的院吏无不谨慎自危,兢兢业业,别说打麻将了,就连出个恭都是紧跑慢赶,还得行路无风……看看你这儿!跟菜市场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