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1 / 3)
春之道
四轮马车的车轮碾过官道上刚刚生出来的小草,与路面上的石缝一碰,发出啰啰的声音,与车枢间的簧片响声和着,就像是在唱歌一样欢快。
出内库的道路上儘是一片欢愉景象,小鸟儿在远方水田边的林子里快速飞掠着,青青的禾苗展露着修长羞怯的身姿,水田边的野草不屑一顾看着它们,道路上车队络绎不绝,河道上货船往来,将内库的出产经由各种途径运出去,卖给天下人,好一片热闹景象。
一列车队由官兵开道,很轻鬆地通过了最内的那道检查线,本来官道上的货车们都不敢与这辆车队争道,下意识里停了下来,但那队马车中有人看了两眼,似乎是发现今天内库出货量太大,交通有些繁忙的缘故,便下令让自己这行人的车队停在了道边一片草地上,很令人意外地让货车们先行。
车队倒数第二辆马车中,是昨日刚被去了乌纱、除了官服,可怜兮兮的内库转运司官员,这几位官员都是长公主安插在内库的心腹,虽然曾经想到过,范提司到任后自己的日子一定不好过,但确实没有想到范閒竟是如此不给官员和那位岳母留脸面,干脆至极地将他们抓了起来,而且用的名义……竟是工潮之事……这些官员此时当然知道,自己是中了范閒的套子,内心惶恐不安。
不过范閒并没有马上开堂审案,这些官员自有亲友,昨天夜里在狱中就知道。范閒准备将自己这些人带到苏州,交由江南总督薛清薛大人亲自审问,一听到这个消息,这些官员的心情才稍微好了些,只要不面对监察院的老虎凳,辣椒水,这案子哪里容易这么定下来?就算监察院方面掌握了司库们反水地口供。可是只要自己到苏州后抵死不认,薛清薛大人,总也要给长公主些许脸面,只要拖些时辰,只要京都的压力到了,范閒自顾不暇,想必也不会再理会己等。
「为什么要给薛清去审呢?」海棠半倚在车窗边上,微微皱眉。
范閒低着头说道:「这事儿我不适合做。」
海棠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再继续说什么,自从工潮那天之后。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便变得有些怪异起来,往日里的彼此信任似乎减弱了少许,相待有礼,却多了几丝生疏。海棠事后转念一想便明白了是为什么,知道自己当日提出出游,确实有些让范閒难为,但是后几日看范閒总是这般刻意清淡着,她也不好主动开口解释,毕竟不论怎么说,海棠身为北齐圣女。地位何其超然,范閒的骄傲也触动了她的骄傲。
于是两个人目前便保持着这种尴尬的对答。
「我想再确认一次,银子到帐了没有?」范閒皱眉问道。
海棠脸上浮着淡淡微笑,似乎是在嘲讽范閒地患得患失。轻声说道:「上次在苏州就说过,何必如此担心,莫非你现在信不过我了?」
范閒忽然觉得马车里的气氛有些压抑,低声嘱咐了身旁的思思几句,便掀开车帘下了车。思思微微偏头,好奇地看着海棠,不知道这位名声满天下的姑娘家,究竟是怎么得罪少爷了——这些天她看的清楚。少爷虽然与这位海棠姑娘没有什么男女之私,但起先的表现像极了相交多年的知交好友,这几天却有些奇怪。
海棠被思思看的有些莫名,忽然展颜笑道:「看什么看呢?」
思思没好气道:「就兴你看我,不兴我看你?」
海棠笑着摇摇头。习惯性地将双手往腰旁一揣……却发现揣了个空,她这些天一直穿着婢女的衣裳。而不是惯穿的花布祅子,身前并没有那两个大口袋。
她望着思思取笑道:「我看你,是想瞧瞧范閒喜欢地女子是什么模样。」
这话是实在话,海棠这妮子一直有些不理解,明明她的好友司理理乃是天底下最美丽的女子,为什么范閒在理理面前却能保持着镇静,刻意维持着距离,就算在那一夜颠狂之后,对理理也没有什么牵挂之情,这下江南数十日了,范閒竟是没有问过自己一句,比如理理最近过的可好之类。
就算再是绝情之人,对于曾有过一夜之缘,同车之福的绝世美女,总不至于如此冷漠,于是乎海棠甚至开始怀疑,范閒此人是不是有些隐疾,比如像陛下那般……
可是偏生范閒却收了思思入房,海棠这一路行来,当然知道思思这个大丫环乃是范閒的房中人,所以有些奇怪,但看了这些天,也没瞧出来思思究竟有什么奇异处,长相只是端庄清秀,远不及司理理柔媚丰润。
听着海棠姑娘说到「范閒喜欢的女子」时,思思的脸倏的一下就红了,用蚊子一般大小的声音应道:「少爷……怎么能喜欢我。」
海棠苦笑着摇摇头:「不喜欢你,又怎会收你入房?虽然范閒是个冷血无情之人,但我可不相信他会如此行事。」
思思忽而抬起脸来,露出骄傲与自信地神采:「姑娘弄错了,少爷是世上最重情份的人。」
「情份?」海棠品咂着这两个字,想起来思思好像是从小侍候范閒长大的人,一时间皱起了眉头,心里犹疑着,像范閒这种冷血无情、以算计他人为乐的年青权臣,真地是……重情之人?
她叹了口气,由于衣服上没有大口袋,只好有些遗憾地将两隻手袖了起来,问道:「思思姑娘,那你先前为什么要盯着我看?」
其实思思对于前些天总是与少爷形影不离的这位海棠姑娘,有些许抵触情绪,毕竟对方又不是少奶奶。而且又是敌对的北齐人。但后来接触地多了,就像许多和海棠接触过的人一般,思思也很容易地就喜欢上了这位言辞温和,行事光明,性情直率而不鲁蛮的姑娘家。海棠这人身份高贵,面容虽然看似淡疏,说话不多。但是待人却极诚恳,不论是什么样身份的人,都会平等看待,而且是从骨子里的尊重与平等——比如现在还是大丫环身份地思思——仅仅这一点,就已经超出世人多矣。
此时听着海棠姑娘发问,思思不由掩唇而笑,说道:「和姑娘想的一般,我也是想瞧瞧少爷喜欢地人是什么模样。」
……
……
马车里安静了下来,海棠睁着那双大大的明亮的眼眸,像看可爱小动物一样看着思思。半晌之后,双手互套在袖子里,耸了耸肩,说道:「胡人会不杀人吗?」
西胡北蛮,数百年来不知道残害可多少中原子民,凶恶之名传遍四野,思思很坚决地回答道:「不可能!」
海棠缓缓眨眼,微笑说道:「同样地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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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风拂过范閒的脸,告诉他现在就是春天。他闭着双眼,迎着扑面而来地小风。嗅着风中生命的气息,十分惬意,眼前水田那头的树林青叶被风儿吹的沙沙的,忽然间他地眼帘微动。听到了后方也传来了沙沙的声音。
不是风拂林梢,不是扫大街,不是掷骰子,不是铅笔头在写字,不是春蚕把那桑叶食。
是她在走路,村姑在走路。
范閒没有睁开双眼,缓缓说道:「为什么是不可能?」
「嗯?」海棠平静地走到他身边,用一个字表示了自己的疑问。清淡处像极了很多年前那个瞎子对陈萍萍在表示疑问。
范閒唇角微翘,说道:「为什么你认为我不可能喜欢上你?据院里的消息,北齐太后已经开始着急你的婚事了。」
海棠将双手揣在袖子里,站在他身边看着前方水田里的耕牛,浅浅一笑。知道自己与思思在车厢中的对话被他全听到了,开口说道:「看来你的真气恢復的不错。」
范閒睁开了双眼。盯着一隻落到耕牛背上的小鸟,笑着问道:「我问地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