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2 / 3)
所以王十三郎此时依然冷静……且慈悲。只是他既然没有变得颠狂,又明知箭手最厉害的便是目力,在黑暗之中,箭术最易发挥作用,他为何还要选择这个时机出手?
元台大营的一个偏角营房之中。燕小乙的亲生儿子,燕慎独正小心翼翼地用羽铰修理着箭枝,他的双手无比稳定。将箭尾上附着的长羽修理的异常平滑,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他有一双神箭手应该拥有地手,也就能够将自己的箭枝修理到速度最快,最准。
燕大都督向来信奉一个道理,远离父母的孩子,才能有真正地出息,正如他自幼父母双亡。在大山里狩猎为生,才会修练出如此残忍坚狠的心志,才会被入山游玩的年幼长公主一眼看中,带出大山,加入行伍,以一身技艺造就无数军功,拥有了如此崇高的地位。
所以当燕慎独只有十二岁的时候,燕小乙就将他赶出了家门,托附给了长公主,长公主也知晓自己手下头号大将地心思,对燕小乙虽然温柔,却不曾少了磨砺,待其艺成之后,更是暗中送进了京都守备师。
如今被秦家控制的京都守备师。
除了几位高级将领和长公主一方的心腹外,没有人知道征北大都督地儿子燕慎独,正在京都守备师里做一名不起眼的校官。
燕慎独人如其名,不爱与人交流,只爱与箭交流,所以在军中也没有什么伙伴,只有自己亲手训练出来的一批下属,一批为长公主效忠的下属。
那日在京都郊外伏杀神庙二祭祀三石大师,正是燕慎独第一次行动。他认为行动很成功,因为他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所以一直被强抑在内心深处的自信浮现了出来,他认为除了父亲之外,没有人能够抵挡住自己远距离的袭击。
哪怕是九品的高手也不能,武器的有效距离长短,决定了战场上地生死,这是燕小乙一直没有忘记教育儿子的一条至高明理。
因为自信,所以自大,所以狂妄,当听说父亲与江南路钦差范閒同时被召回京都,而且双方有可能要在停办多年的武议之中决斗时,燕慎独便坐不住了。
他崇拜自己的父亲,但对于那个光彩夺目的小范大人,其实也有一丝隐在内心的崇拜与嫉妒。
天下的年轻人都是这样,燕慎独也不能免俗。所以他想试一下那位小范大人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大神通,一方面是替父亲试一下对方的深浅,一方面也是难耐那种诱惑,能够将名动天下的范閒射于箭下的诱惑,不论是对父亲还是对长公主殿下而言,范閒的死亡无疑都是颗难以抑止的蜜糖。
但他不敢擅自动手,因为他是位军人,他不会做出扰乱大局的擅自行动,他必须等着长辈们的吩咐。
长辈们吩咐了,但异常奇妙的是……吩咐自己的,竟是那位深知自己底细,而且也深得自己敬畏的军中元老人物。
燕慎独有大疑惑,有大不解,却根本没有时间却通知长公主,只好单身上路,于雪夜里射出一箭却被那青幡挡住。
事后若干夜里,他才有些无奈地发现,范閒的守护竟是滴水不漏,自己在雪林之间暗中注视,竟是找不到丝毫可趁之机,尤其是那些要命的黑骑一直在监察院车队的附近,随时有可能将整座山头犁翻。
他这才知道自己低估了范閒,低估了监察院,不敢擅动,所以一直退,只发了无功无效的一箭后一直退,由山谷退回京都,回秦府覆命,却未得责备。
回了营帐,他陷入深思之中,军中的长辈们暗中都有互相照拂,自己入京都守备本来也是秦老爷子点了头的事情,并没有太多人知道,秦老爷子……为什么要让自己去做这件看上去有些胡闹的事情?
然后便是山谷狙杀的消息传来。
他是位军人,在政治方面的嗅觉不是那么敏锐,却也清楚,自己的父亲,似乎被秦老爷子拖下了水,换而言之,秦老爷子也被长公主拖下了水。
长辈们终于抱成团了,而自己就像是一个长辈们彼此不言语,却亮明心迹的质子。
燕慎独摇了摇头,并不是很反感这个角色扮演,只是想着,在这样强大的压力下,那位小范大人应该活不了多少天了。
他将右手持的小铰子放到了桌面,用稳定的双手抚摩着箭桿,瞇眼量了一下,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取出身旁长弓,将那枝修长美丽的羽箭放在弦上,微微拉弓,对着营房内的空地处瞄了瞄。
小臂微微右移,箭尖所指,乃是营房正门那厚厚的棉帘。
燕慎独满脸平静。说道:「出来。」
……
……
棉帘被缓缓掀开,王羲满脸歉意走了进来,在那柄长弓的威胁下不敢再进一步,只是站在门口。叹息道:「对不起。」
燕慎独瞳孔微缩,看着面前这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大地人物,他的目力惊人,早已认出,此人正是那个雪夜族学前,替范閒挡了自己偷魂一箭的青幡客。
他清楚,虽然自己的守备师里地身份保密,并没有太多护卫保护自己,但是在这样一个深夜里,对方竟能通过元台大营的层层戒备。悄无声息地靠近自己的营房,这份身手,异常高绝。
如果以往日里燕慎独的习性。此时弓上这一箭他早已射了出去,对于任何想来偷袭自己的人,燕慎独都会让对方失去生命。
但很奇怪,面对着这个奇怪的人物,燕慎独没有松弦。只是冷冷说道:「你是何人?」
王羲缓缓低头,抱歉说道:「我叫王十三郎,奉命前来杀你。非我愿意,实是不甘。」
燕慎独用箭尖瞄准那人的眉心,双手稳定,弓统一丝不颤,似乎再拉一万年也不会有一丝力疲。
箭尖所携的杀意已然映在对方的心神中,他不认为天下有谁能逃过自己这一箭。所以听到对方自承是来杀自己的,燕慎独非但不慌,反而多出一丝冷厉:「范閒?」
王羲行了一礼,无奈说道:「除了他。这世上还有谁能逼着我杀人来着?」
营房外地雪早已停了,但入夜后,风声又起,呼啸着有如山间野兽的绝望哀鸣,穿过厚厚的棉帘,击入人们地耳膜。燕慎独看着面前这个满脸歉意的人,心中涌起一股寒意,为什么这个十三郎的脸上,竟是看不到一丝紧张与杀气,而只是无穷的悲痛与内疚。
一个暗杀者,他需要内疚什么?
内疚杀死自己?
燕慎独心神不乱,却冷了下来,对方如果不是故作玄虚,那便是一定有杀死自己的能力。就像是在山中猎兽一般,面对一个孩童地箭枝,一隻有厚皮的熊瞎子会依然稳定地蹭着树皮,无比舒服,因为熊瞎子知道,那箭射不死自己。
自己这箭能不能射死面前这位十三郎?
燕慎独青生第一次对于自己手中的箭产生了怀疑,因为在那个雪夜之中,青幡曾动。
「能说说话吗?」王羲叹了口气,舔了舔自己异常干燥地嘴唇,说道:「我不一定要杀你,如果你肯跟我走,从此不参合这天下的事情,废了自己武功,断了与世人的联繫,让世人以为你死了……范閒也就消了这口气,他的目的达到,我就不用杀你。」
燕慎独没有笑,只是觉得很荒唐。
于是他鬆手。
箭如黑线,倏乎而去,前一刻似乎还在燕慎独的弓弦之上,下一刻已经到了王羲的面前!
然后燕慎独看到了一个令他心头大惊的景象,只见王羲脚下微动,连踏三步,三步之后,整个人又回到了先前站立的地方。
那枝箭呢?
那枝挟着无穷厉风地羽箭擦着王羲的脸颊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