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X阿麻吕 野有蔓草(5 / 6)
之处。它的主人大概一直把它带在身上,最后红绳断了,才分开了吧。”
“这只海螺被遗忘在一旁,又因海难稍有残缺,海风灌入时便发出了五音不全的怪声……就是我听到的声音了。”
“噢……你捡到了它,真是因缘巧合,”裴元摩挲着茶杯,继续问道,“那你是为什么来中原呢?”
“哪还有为什么,”“山奇”说,“就是因为捡到它了啊。”
“我想着,既然不能帮它的主人报仇,那把它交给对方生前重要的人也好……就找了门路换了个身份,跟着商队来了中原。后面发生的事,你也知道了。”
“所以你一直不肯告诉我真名?”裴元说,“我可以保密的。”
“不行。”
少年送了他一个白眼:“你心眼太多了,我才不信你呢。”
9
喝完了茶,裴元便要给“山奇”送行了。
两人在海边慢慢走着,往码头前进,还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上唯有碧空如洗,地上半是浩瀚烟波,半是田野人家,让人越看越是心旷神怡。
“就是这儿了,我把苦命鸳鸯的一对定情信物埋在底下了。”
“山奇”领着裴元来到田边一处野草丛生的地方。
“那位姑娘生前带我踏青,说过想把东西埋在这儿,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土地有翻新过的痕迹,因为时节正好,现下已经长了点野草野花了。
“如此便好……”裴元点头道,弯下腰帮这简陋的衣冠冢除了草,“也算是生死不渝了。”
……
两人又安静地走了段路。裴元看了看美景,又看了看身旁难得神态柔和的东瀛人,离别在即,有些话再不问出口,可能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山奇’大夫,冒昧一问,请问你师从何人?”
“若是不介意,你回东瀛可以捎上我吗?我想向你师父请教一番……”裴元说道。
“你这是……图穷匕见?“山奇”狐疑地看着他,“我说你怎么好心给我送行,原来是想撬我墙角啊?”
“你死了这份心吧,我没有师父可以给你请教。”
“我想学什么的时候,就花钱请人教我,教完便是钱货两讫,不会再和对方联系了,请过的人也很多,有些我都忘了。”
“呃……和钱财无关,只要是为你传道授业之人,就算是你的师父了……”裴元仍在争取,“不知能否带我回东瀛,为我引荐你认为最好的……”
“当然不行!”“山奇”瞪大了眼睛,警告道,“我都说了我是偷跑出来的了!!”
“偷偷离家还带回个中原人……我该怎么解释啊,”他小声抱怨道,“你也为我考虑考虑吧。”
“的确……是我冒昧了。”裴元这才放弃了。
东瀛少年眼珠子一转,反问道:“轮到我问你了,你师父又是谁?”
“什么样的师父能教出裴大夫这样的人才,我也很好奇。”
裴元笑了笑,说:“那就说来话长了。”
至今为止,裴元拜过许多师父,算起来也有十几位了。初入医道时,他跟着头几位师父学的时间比较长,等到学无可学了,他就拜别师门,去寻访下一位名医。随着他医术逐渐进益,越是后面的师父,能教给他的东西就越少,彼此师徒相称的时间也就越短了……裴元如今的医术,可以说是集百家所长而来的。
“你你你——”东瀛少年俊秀的脸庞扭曲了一下,“你还好意思说我啊?!”
“我这边钱货两讫,好过你把人家的家底骗走了又不继承人家的衣钵吧?!”
“嗯?我可不曾骗人……”裴元真诚地说,“拜他们为师之前,我都和他们说明白了——我在追寻自己的医道,会为了提升医术去任何地方,不会一直停留在某处。”
话虽如此,可架不住裴元此人相貌堂堂、天资聪颖又为人正派,只要他乐意,又能把别人哄得喜笑颜开,因此那些收了他当徒弟的大夫无一不对他欣赏赞许,秘方秘术也教给不少了他,多少是有让他继承衣钵、光耀门楣的意思,有的还曾明说过想让裴元继承医馆,或是把自家女儿许配给裴元——
每每出现这种情况,裴元便知不能再停留此处,就想法子拜别师门,另寻明师了。
思及此,裴元也迟疑了一下,如此算来,好像真如“山奇”所说,是他更不厚道一点?
“山奇”的话把裴元从回忆里揪起来:“那你接下来有何打算?再去找一个师父学医?”
“我觉得这并非长久之计,你可以自寻出路试试……免得哪天被人怀恨在心报复了吧。”
少年话糙理不糙,的确戳中了裴元的心思。
他已经找过许多老师了,医术上也暂入瓶颈,也许他该找出自己的医道了。
他思忖道:“我打算找一个村庄落脚,做场试验……
“许多病人之所以会到病入膏肓,无力回天的地步,都是因为一开始症状轻微时没有注意,没得到及时的治疗。就像那位小姐,若她早些年碰上我们,或许她也不会死了……
“我在想,若是人人都有自医的能力,是不是就能避免这种情况了?
“我会试着向村民传授较为基础的医术,若能成功,便会再试试能不能推广到别处……”
“这可不容易啊……祝你成功吧,裴大夫。”“山奇”说。
10
到了码头,两人得告别了。即便两人此前没表露过不舍之情,彼此还伶牙俐齿地争论了许多次,但到了如今,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竟然是你看我我看你,都等着对方表态。
最后还是裴元先开口:“可惜我仍然不知你的名字……我这告别的话,是向何人所说的呢?”
东瀛少年一脸“你怎么又提这事了”的表情。
“你都愿意被人抓回来救我了,起码是把我当成了朋友吧?”裴元笑着说。自少年坦白以后,他就确信对方是怕他出事,于是故意被人抓到地窖里的。“若是日后相见,我却不知道你这位朋友的名字,岂不是显得我们之间情分浅薄——好歹我们也是生死之交了。”
“谁和你是朋友了,”少年不吃他这套,“说是朋友,也不见你送礼给我留念来着。”
嗯——确实啊!裴元一时之间也语塞了。
两人相对无言了片刻,裴元忽然听见“山奇”笑了一声。“你袖子上的是什么?”他问。
裴元抬起手,见袖子上有一小棵野草,大概是拔草时不小心粘上的,因土地湿润,这棵草也带着点水,在他袖子上粘得意外牢固。
一只手伸过来,替裴元摘下了这棵草。“我勉为其难收下它吧,”东瀛少年说,“就当是你送的礼了。”
裴元愣住了。少年也偏过视线,不与他直视。
“至于……名字的话,你可以叫我‘阿麻吕’。”
说完他便转身,往返程的商队走去。
裴元回过神来,说:“这,也不像是真名啊——”
争辩刚起了头,裴元便忽然哑口,而后失笑。
“是吧,阿麻吕。”他若有所悟,还是叫出了这个名字。
“合起来可不算假名了,裴大夫。”
“山奇”,或者说阿麻吕,最后回了一次头,露出一个难以描摹的笑容:“是给你的回礼。”
……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千百年前的诗句,在千百年后仍有人吟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