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5 / 6)
怎么哄都哄不好。”
云舟闻言,惊起抬头看了他一眼,又顿时满面红晕地转过头去,颤声道:“你……”完颜彝见她白玉般的脸颊突然烧作赤色,亦唬了一跳,瞬间明白过来,忙指天誓日地解释道:“不不不,我并不是指桑骂槐,实在是她一见我就扯谎……”云舟抑羞嗔道:“是,你是古往今来第一个贤良方正的志诚君子,有错自然都是旁人的错。”完颜彝听她曲解己意,待要解释又怕再得罪了她,便不复言语,心道:“子曰‘人不知而不愠’,我不同你计较。”
云舟又看了他一眼,忽然道:“霓旌她……很是喜欢元相公……”完颜彝点头道:“那便好,裕之也很喜爱她。”说到此,突然惊觉道:“不好!怎么这样晚了?!”云舟一怔,只见他匆匆道了句“告辞”,然后风一般冲了出去,大叫道:“元兄!裕之!”
此时正值夜晚,乃青楼中最繁忙之时,堂中与楼上房间里均有客人,听他扯着嗓子大叫,都好奇或恼怒地探出头来,元好问闻声更是头大如斗,从霓旌房中跑出来苦道:“做什么?”完颜彝急拽他道:“快走!城门就要关了!”元好问无奈地道:“城门早就关了……”完颜彝一手摸出银子给鸨母,一手仍拽着元好问道:“不要紧,我去跟守城的镇防军说,开了角门放我们回营去。”元好问低声道:“今天不回去行不行?你若实在不肯宿在这里,就去城中客栈……”完颜彝决然道:“不成。非休沐之日夜不归宿,你我皆要受军法处置。”元好问欲哭无泪,只得回首作别霓旌,被他一把拉了出去。
这边厢霓旌也是愣了半天,待回过神来,又觉可笑,又感可敬,便往云舟房里来,含笑道:“恭喜姐姐!”云舟满面通红地嗔道:“胡说!”霓旌掩唇笑道:“我和元相公担心得要命,只怕你们一言不合吵起来,谁知你们聊得这般投机,将军竟连出城的时辰都忘了,还不值得恭喜么?”
短衣匹马(六)结发
过了几天,王渥来告诉完颜彝,说葛宜翁向军中告假要回家休养,完颜彝公事公办地允准了,王渥皱眉道:“良佐,我看此人性情乖张偏狭,只怕另有所图,你不可不防。”完颜彝沉吟道:“他要回家养伤也是应当的,我行得端正,不怕他报复。”一语未毕,忽然想到云舟,心忖:“万一他寻不着我的错处,转头去找人家姑娘的晦气,那便不好了。”想了一想,终归放心不下,对元好问道:“元兄,辛苦你跑一趟,去桃源里告诉云舟姑娘,叫她小心些。若葛宜翁去闹事,只管来告诉我,不要与他硬碰硬。”王渥闻言,惊讶地看他一眼,抚掌大笑道:“裕之啊裕之,我真是服了你!商帅和我苦口婆心劝了他这些年,他全当耳旁风,怎么你一来他便开窍了?”元好问亦笑得前仰后合:“不敢当。仲泽有所不知,十二年前我便劝过他,直到今天才开窍,比秦王扫六合还费工夫!”二人嘻嘻哈哈笑作一团,完颜彝窘道:“什么乱七八糟的,裕之,快去!”元好问大乐道:“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完颜彝无奈道:“葛宜翁正要拿我的短,这当下我怎能无故离营?”王渥点头笑道:“这话有理。裕之,那你就跑一趟,去告诉人家,‘但愿人长久’,‘又岂在朝朝暮暮’。”元好问笑道:“好好好,我去,这就叫‘为感将军辗转思,遂教书生殷勤觅’。”他二人且说且笑,引经据典,对答如流,完颜彝哪能说得过他们,只得叹为观止地摇摇头,转身去射场上与众士卒练箭。
元好问亦记挂霓旌,一路策马飞奔到桃源里,熟门熟路地跑上楼轻扣房门低唤道:“霓旌,是我!”门扉忽地打开,露出一张不施脂粉的清水脸,柳眉微蹙,凤目生辉,讶然唤道:“元相公?”元好问见到云舟,又是一乐,笑道:“姑娘也在那就更好了!霓旌呢?”云舟侧身请他进屋,元好问往里一看,只见霓旌正披散着头发坐在妆台前,一张粉白的小脸清清爽爽,不沾半点脂粉,心中顿涌爱怜,柔声笑道:“我来给你梳头,好不好?”霓旌娇笑道:“我要姐姐梳。元相公,你最有眼光,来帮我选几件首饰,好么?”元好问被夸得心花怒放,自无不允,打开奁盒专心致志地替她挑起簪环来。
云舟怔了怔,下意识地向门外楼下看了一眼,此时正值早晨,门前冷落车马稀少,楼中阒寂悄无声音,不见半个人影,她垂睫遮住目中失落之色,缓缓走到霓旌身后,一下下梳着她柔顺的长发。霓旌见状,忙笑道:“元相公,你今日怎么来得这样早?将军呢?”元好问大笑道:“这都怪你姐姐。”霓旌一双笑眼弯成两道月牙,掩唇笑道:“啊?莫非他差你来看望姐姐?”云舟红了脸,忙斥道:“别混说!”元好问拍手笑道:“真聪明!你不知道,良佐自回去后,日思夜想,辗转反侧,真个是‘才下眉头又上心头’;今日一大清早,听说葛宜翁告假回城里养伤,就怕他阴魂不散纠缠你姐姐,巴巴儿地打发我来带话,叫你姐姐千万保重玉体,不要与他当面硬碰硬,受了什么委屈只管告诉他,他自会赶来护花。”云舟听罢,羞得连腮带耳一片通红,霓旌笑道:“他为何自己不来说这番话?莫不是也像我姐姐一样怕羞么?”元好问笑道:“他也想来,只是军职在身,怕被葛宜翁抓住了擅离职守的错处大做文章,连累了你姐姐,只好暂忍相思,叫我来传话。”霓旌点头笑道:“将军想得真周到!”又侧首对云舟道:“姐姐,你有什么话要告诉将军,也托元相公带回去吧。”云舟羞得抬不起头来,低声道:“没有!”元好问笑道:“不急,你再想想,若不好意思告诉我,那便写在纸上,我送去给他。再或者有什么金钗鈿盒、同心结鸳鸯帕,我都替你带回去。”云舟愈发羞涩,将手中梳篦塞给霓旌,嗔道:“我不同你们说了!”
她一径跑回房关上门,反身倚在门扉上,但觉面庞如烧,胸中砰砰直跳,一颗心似要从嗓子里跃出来。她不知所措地环顾四周,看到相伴多年的凤首箜篌,耳畔似又响起他似笑似叹的语声:“明明是你仇恨金军,不愿弹曲给我听,怎么反来问我?”一时间情难自抑,素手轻拂,冰弦颤动,发出一连串昆山玉碎般的清响。
一曲既终,云舟缓缓放下箜篌,回过神自嘲道:“他又不在,我这时候弹给谁听呢?琴音不比书画可以传递,元相公也带不回去。”想了一想,又找出花笺,提笔半晌,却一个字也落不到纸上,写得浅了怕他失望,写得重了又怕他笑自己痴傻,一颗心百转千回,总不能安定。她想了又想,目光在罗巾绢帕金钗珠钿上一件件逡巡而过,忽然想到:“这些都是烟花巷中污秽之物,怎堪赠予君子?不若效法前人,剪下一绺头发表诉衷情。”她念及此,坐到妆台前掀开镜袱,反手拆散头上同心髻,只见青丝如瀑泻落肩头,轻拢着一张红晕双颐的芙蓉秀脸,菱唇小小,下颌尖尖,无比惹人爱怜。
云舟痴痴凝望镜中的自己,一时间恍如完颜彝近在身侧,正满眼温柔地向她微笑,她羞得不敢抬头,良久,方侧首偷偷瞟了一眼,却见身旁空无一人,忽然醒过神来,又羞愧又好笑,叹道:“我真是失心疯了!幸亏没叫霓旌看到,不然羞也羞死了。”她从奁盒里摸出一把小银剪,在头发上比划了一下,却忽然想到及笄之礼,顿时身子一颤,面色变作苍白,连柔润的红唇也瞬间失去了血色。
两宋女子年十五束发及笄,从此可遣婚嫁,云舟想起昔年离家之时,母亲犹自殷殷嘱咐:“及早回来,莫误了年底的笄礼!”谁知原本美满安乐的人生竟被金人生生毁灭,骨肉分离生死茫茫,不知父母失了掌上明珠会是何等的悲痛!云舟越想越心凉,忖道:“他固然是忠厚诚德的真君子,也有以武止戈的仁心大义,可金人终究是金人,效忠的是金国,只消一道南征圣旨,他锋镝所向便是我的故国,杀灭的便是我的父母同胞,他越是治军有方,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