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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会喜欢别人把自己和几个死人并列,但因这死人里有达·芬奇,陈计白竟十分受用。左汉见老头被哄得开心,二话不说,从包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富春山居图》印刷品和几支马克笔。
这件印刷品是四川美术出版社于前年出的,将原本的卷轴用册页形式出版,反复折叠,如同小书一本,展开来看亦是颇为方便。
“陈老,我此番前来主要想向您请教《富春山居图》里的风水问题。行前我请教过省博金馆长,可他说在这方面您才是真正的专家,找您比找谁都好。”左汉先给老头戴个高帽,随即正色道,“不瞒您说,我现在在帮警方调查一桩案子。细节我不便透露,但是《富春山居图》对这个案子至关重要,还望您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也算托这案子的福,向您请教了。”
见左汉恭恭敬敬地给自己戴了这样一顶高帽,还拉出警方将自己的后路堵死,陈计白乖乖开口。“好,既然你点明了要听风水,我就不说技法了。你自己就是画山水的,想必用不着我说。”陈计白深知左汉作为国画名家之子,功底比他们美院的学生只深不浅,“我先问问,你对这幅画的风水有多少了解?”
“我只知黄公望在世时就是个算命先生,其传世名作自然会融入风水观。然而就像一方名门望族,你若要看到他们的城堡外观,他们肯定会让你随便看。但若你要窥探其真正的宝藏,就必须破解他们设下的密码。”左汉弯腰费了好半天劲才将长长的画卷铺开,直到《富春山居图》占据房间大半地面,“我只能看到这山里的龙脉,包括断开的《剩山图》龙脉也是能和《无用师卷》接上的;画里还有隐隐的风水气息,如此长的画卷,可以感到风水经营得十分平衡。另外,似乎此画暗示四季?因为画中的草木逐渐由繁盛变为稀疏。”
“还有吗?”
左汉摇摇头:“没了。而且这些多半是我的感性认识,没有具体证据支撑。”
“已经不容易了。以你的年纪,能感受到画里的风水经营,足以说明天赋异禀。至于四季的暗示,虽然说得不够清楚,但你的感觉没错。”
“能否详细解释一下?”
“当然,”陈计白徐徐走到画卷前方,俯身指着画面,“关于四季,其实稍微观察并思考就会发现非常简单,我一点就破。你先数数,算上被烧断的《剩山图》,全画一共有几座山?”
这件复制品将曾经被烧断的《富春山居图》合而为一,尽可能展示了此画的完整面貌,续上了龙脉。
“无疑是四座,难道……”左汉随即发现问题,急忙细细观察这四座山。
陈计白呵呵一笑,解释道:“你小子果然聪明,一定是想到了。没错,《富春山居图》里不多不少,正好四座山。理论上,一幅画里的山水处于同一时空,其显示的季节特点也应相同。但《富春山居图》中的四座山,却隐然体现了春夏秋冬之异。黄公望处理巧妙,你不细想这个问题,还看不出这个构思,因为被他一整合,四座山实在是太和谐了。”
“确实,”左汉跪在地上仔细研究画面,并同步说出自己的发现,“《剩山图》里的第一座山是全画的开篇,线条最润,用墨较淡,既有春天万物复苏的蓬勃,也有淡淡春烟的朦胧。第二座山里树木不仅更加繁茂,而且高度明显比第一座山的树高出不少,墨色也更重,很好地体现了夏季草木高大浓密、郁郁葱葱的景象。第三座山的处理最是巧妙,皴法骤然一变,所有线条纷纷干枯无水,恨不能垂直往下拖,大有秋风萧瑟、摧枯拉朽、繁华落尽之感。我先前一直好奇,为何同一幅画里会存在不同皴法,以为黄公望担心千篇一律,要变换技巧,今天才知自己理解肤浅。他仅用皴法之变就把画面变了一个季节,真是轻轻巧巧,神乎其技!而且从第三座山开始,半山腰以上便不同于前两座,再无有形之树,而是由众多小点替代植被。可见秋冬二季,草木凋零,繁华不再。秋山山顶之点尚且为密集竖点,而到了第四座象征冬季的山,则全部为圆点,且更为稀疏。此外,冬山的线条用的是湿润的淡墨,在雪景中常见。冬山山脚的水也与前面三座用线勾勒不同,是用一片淡墨铺染,这与古画雪景中将山外染黑,反衬雪山之白的技巧如出一辙。可见此山象征冬季无疑!”
“不愧是王老师的儿子,悟性极高,一点就通。”陈计白听完左汉的分析,笑意盈盈,“《富春山居图》的临摹者古今不计其数,可大多人即便学了一辈子,都不曾抛开技法描摹,去想想黄公望的良苦经营,实在可悲。”
“陈老,现在看来四季倒是好分辨,但说到风水,这些信息显然不够,而且对我们的案子也没有太大帮助。”不用陈计白说,左汉也能从“大画师”那句诗里看出其四季的布局,因此这个信息对他用处甚微。
“好,既然你要听风水,那我便循序渐进地讲。至于你说的那个案子,我不了解情况,我的话对你有没有用,我就管不着了。”
“没事儿,就算用不到案子上,我也算是开眼界了。您的课时费那么高,我今天真是赚大发了。”
“小子不会算账,机票酒店不花钱?”
左汉吐吐舌头,恭请陈计白继续。
“这幅画龙脉清晰,我们不聊了。你说你能感应到画里的风水,那你给我说说,这整个画卷里,何处风水最盛?”陈院长显然教学经验丰富,也不直接卖弄,反而先抛出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