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1)
幸运的是,这回他抓住了一个核心问题——线条。这样一来,画的种类并没有成为阻碍因素,很多归纳个人风格的程序也只是例行公事。为加快进度,看到线条笔力太弱的,他就果断筛掉,无论什么画种,什么风格。
前三天,两人一无所获,但到了第四天,当看见美院院长陈计白的材料时,左汉震惊了。
陈计白在去年将他早期的课徒稿结集出版。该书整理了多年来他给学生讲古画临摹课时的示范作品。左汉发现陈计白临摹手段一流,很多地方几乎可以做到乱真。而且,那本课徒稿甚至可以视作一本画语录,收录了不少陈计白对艺术的真知灼见,有些居然也涉及艺术哲学问题,只不过往往点到为止。
还有一个令他震惊的人,竟是苏涣。但这既是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左汉见过不少苏涣的作品,在美院这拨人中功力了得。而这次从查案的角度来审视,又是令他眼前一亮。苏涣不愧是美院同龄人中的翘楚,学得太到位了。
怀疑到身边人苏涣,左汉“举一反三”,很快又怀疑到另一个身边人连飞舟。警方第一轮收集画作的时候,征收对象均为山水画家,美院山水专业的连飞舟自然包含在内。但在彼时,左汉并未将线条作为主要判断标准。他更多的是看画家整体上临摹得像不像,理解得深不深。可若单看线条质量,年纪轻轻的连飞舟其实并不输给很多老头。他是山水班里书法练得最刻苦的,非常明白国画到底应该怎么学,甚至连苏涣也在一次出来喝酒时夸他会学。别看他为开画室挣钱而创作了不少俗画,其实他的绘画功力早就远超同龄人。还有一点就是,连飞舟因为开画室,自大三上学期起就自己在外面住了。独立的居所,无疑也是“大画师”作案的必备条件。而在他的这几位兄弟里面,没有住校的,除了苏涣这个余东本地人,就是连飞舟了。
胡思乱想一通,左汉两眼一瞪,虎躯一震。这脑洞是否开得太大,居然还怀疑到自己最熟的兄弟上了。想到此,他不禁脸一红,羞愧不已。
许久,平复了心绪,左汉着重拿出三人的作品继续研究。他发现,无论是陈计白、苏涣,还是连飞舟,他们临摹作品中的用笔都有不少个性成分,不像“大画师”,可谓毫无个人特点。陈计白的画里有齐白石的影子,这不奇怪,因为他本人就师承齐白石一脉。苏涣的用笔则有很强的徐渭遗风,这也不奇怪,徐渭诗书画俱佳,据说还是《金瓶梅》的真正作者,向来被苏涣推崇。连飞舟的用笔能看出沈周、黄公望、吴昌硕、八大山人等多位名家的风格,但这依然不奇怪,因为但凡好好学的山水学生,都会临摹这几位,左汉自己也不例外。
虽则尚无定论,但因三人均与左汉相识,不免让他心里生了疙瘩。筛选工作预计还有两天才能结束,他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事发生。
当夜,左汉约了苏涣去“破碎回忆”喝酒。苏涣欣然应约。
苏涣随便点了一款叫“球状闪电”的深蓝色鸡尾酒。左汉见了,索性给他加了另一款名叫“三体”的鸡尾酒。这酒呈浓重的橘红色,三粒大葡萄在酒中载沉载浮。而左汉自己还是“老样子”。
涛哥将一瓶温好的石库门端来,给左汉杯里倒了些许,又将酒瓶放进同时端来的一大碗热水里继续温着。
“看来你和这家老板很熟啊,别人都是年轻服务员端酒,你却是老板亲自服务。”
“我倒希望是年轻貌美的来服务呢。”
“这酒也是他专门为你备着的吧?”
“对,我自己喝酒的时候,基本只喝石库门。”
“我喝黄酒的话,还是会稽山多些,更容易买到嘛。”
左汉笑笑,没有接话。
“难道这酒里有故事?”
左汉又笑笑,看来还是苏涣比较懂他,另外那三个真是太粗枝大叶了。于是他将毒贩杀害左明义和迟嫣,并写下恐吓血字的事告诉苏涣,同时也大胆吐露,自己并不相信幕后真凶已经被绳之以法。这次他还没喝多,所以讲得很平静,并没有像上次告诉李妤非时那样哭得撕心裂肺。而且他对苏涣一直有着莫名的好感,把心里的秘密说给苏涣听,似乎让他得到了某种慰藉。
苏涣默然倾听,眼眶不知何时开始氤氲。他把喝了一半的鸡尾酒推到一边,拿来一盏桌上闲置的玻璃杯,兀自将热水里的石库门取出,给左汉满上,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
“兄弟,我陪你喝。”他碰了一下左汉还放在桌上的杯子。
左汉看向苏涣,苏涣也刚好在看他,朝他笑了笑。左汉看到苏涣的双瞳在努力忍住什么,心里有一股暖意升腾。两人将酒喝下。
“学长,你父母呢?好像很少听你提他们啊。”虽然自己不是美院学生,但左汉还是习惯跟着曹槟他们喊苏涣一声学长。
“看来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没想到你父亲牺牲的背后,还有这样一段故事。”苏涣在说自己之前,还是忍不住一番慨叹,“我爸妈是做生意的。我们家很早就在欧洲有生意,但我爸妈还是在余东陪我到高考结束。高考结束后,他们本想带我去英国深造,因为我想学的是中国画,就留下来读了美院。他们也是看我成年了,有了照顾自己的能力,才放心去忙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