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1)
文清镜坐在出租车上时还在想这单case,妓女的死常常和她们的职业有关,凶残的嫖客、社会上对她们充满憎恨的偏激者还有她们的男友或丈夫都很值得怀疑。
三名死者恰好都是独居、单身,她设想的第三种可能就变得微乎其微了。除非她们同时都有地下情人或者秘密爱人,不过这种可能性太低。
虽然三位死者是在不同社团的场子上上工,但嫖客是流动的,尽管他们很可能隶属于某个特定的社团,但一般来说社团成员们买春都并不只是光顾自己社团的生意。文清镜还是不能放弃嫖客作案的可能。
如果是对妓女具有严重攻击倾向的人所为会更难查,因为除了内化于心的情感偏好外很难依据外在的具体条件分辨他们。
但是从已有的线索来分析这种可能性反而是最大的,因为凶手作案似乎是以折磨她们为主要目的,杀害反而只是顺便而已。会不会是憎恶妓女的反社会倾向者?就像是1888年出没在伦敦东区的臭名昭着的开膛手杰克?
她在时断时续的车海中看窗外的霓虹灯光流淌在街巷之间,像是魔女的手指在城市的琴键上跳跃、舞动,明与暗相互追逐,时光流转间便无声地鼓励滋生并帮助潜藏了无数罪恶。
她自己不就是其中一员吗?不如和上天打一个赌,赌她和这个凶手谁先落入法网。
线索还是太少。她甚至不能勾勒出凶手的模糊轮廓。
她看着自己手上在思考时被不经意地卷成细筒的纸钞哑然失笑,陡然生出些许信心来:瞧呀,人都是自己的奴隶,会有种种破绽。凡走过,必然留下痕迹。这个凶手不见得就比她高明多少。
想到这里,她反而豁然开朗,凶手只要再次犯案,就是主动将自己暴露在外界视野之下,线索越多,他的形象就越清晰,离落网或被捕就更近了。
此时胸中堆积的烦闷好像也一扫而空,付完钱后她就高高兴兴地下了车,努力地回忆着自己认识的数量不多的姑爷仔和小姐们,不知道能不能从他们手里找到有用的消息。
只是这种高兴还没有持续到她从包里摸出门禁卡来,不过是随意一瞥,街对面的一辆银色汽车就突兀地闯进视野。几个小时之前她是不是也在阿爸家楼下看到过这辆车?
等她回了家洗完澡掀起窗帘的一角再往楼下看时,银色的车还在。只是指针刚过零点没多久,她手里的窗帘还没来得及放下,另一辆车就来了,两辆车似乎是交班似的错开,连位置都停得大差不差。
第二天一早,文清镜照常下楼晨跑,似乎是丝毫没有察觉的样子,按时上班、下班,回阿爸家吃晚饭,身后的尾巴好像也没有察觉,还是不远不近地跟着。
只是这周周五下班后文清镜被堵在路上十分烦躁,忍不住要玩一玩。
她趁着蜿蜒的车流好不容易流动起来,瞄准机会扔下一张钱就下了车钻进街上的人山之中,顺手买一顶鸭舌帽藏住头发,把腋下的小包裹紧在脱下来的外套里,时而顺着人群流动的方向疾步快走,时而站在某人背后停步不行,等她上了楼回到家里好一会儿都没人能跟得上她。
好呀,妙呀,有衰仔要被收拾咯。
早在几天前文清镜就已经摸清了这群人的规律:八小时一班,一天三班不停歇,交接比她上班打卡还准时,一般是两个人,一个人开车,一个人随时报信。
跟踪跟得像打卡上班,真不知道这群人是怎么被选上来干这个活儿的?是因为充沛的想象力吗?
为了配合这群珍稀少有的天文台们,她还特意重新规划了自己上下班的路,每天都回阿爸家吃晚饭,吃完了再让细佬送自己回去,如此这般才在今天抓住机会来反将一军。
反正接下来两天是周末,她不用上班,也提前打电话和阿爸说了自己要和朋友去钓鱼不回去吃饭,现在就看这个盯梢她的人有多沉着,两天的时间够不够他自乱阵脚。她呢,就要在家好好地研究雷耀扬的资料。
果然有人要倒霉了。
雷耀扬的场子里三周前失踪了一个小姐。这本来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能是躲债、可能是私奔,似乎也很正常。但是两周前又失踪了一个,那个场子在明面上还不是他的。
一周前他听一个洪兴仔在自己新开的酒吧里抱怨,说自己手下有个大班说不见就不见了,七八个小姐没人带着开工,乱得要他临时从另一个骨场叫人过来。
今天恰好他手里的夜总会来报,说有个小姐昨天收工后就联系不上了,今天一整天都没来上工。他正在怀疑是不是出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心腹的power又来报告:“他们把dr文跟丢了。”
他闭上眼再睁开,任由旺盛的心火在胸膛里燃烧,却不发火,只是对着power笑笑,好像是完全不被影响的样子,一字一句地安排手下的人做事:“派人去文清镜家、她阿爸家、她上班的医院楼下守着,每天向我报告两次最新的情况,我就不信她能飞到天上去。你再多带两个人去请恐龙到骆克道的酒吧见我,其余的按计划行事。”
不知是不是因为最近怠于给关圣上香,引来了二爷对雷耀扬的不满,连带着今晚和恐龙的谈判也很不顺利。无论威逼也好、利诱也罢,恐龙就是翻着白眼、靠在吧台上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坚决不肯合作。
看着恐龙缺少智慧的样子,雷耀扬就气不打一处来,好在他时刻注意着保持风度,还能笑着给他上最后一课:“恐龙,我告诉你,在香港地杀人可以不用犯法、只要不被别人知道就行。”
等到依着老规矩把恐龙从楼顶扔了下去,他听着楼下传来的一声巨响,一股难以言说的亢奋悄然爬上了大脑。
“这回恐龙死在陈浩南的地盘上,看你们洪兴还吃得几餐安乐茶饭。”
只是派出去的天文台还没能找到文清镜,他的好心情又消失了。power跟他多年,察言观色的本事不弱,马上提议要不要派人撬门溜进文清镜家,他直觉为时尚早,不愿打草惊蛇。
他不愿打草惊蛇,可一个人在家把几页纸翻来覆去研究了两天的文清镜忍不住了。
她在家等得百无聊赖,偏偏楼下盯梢的人只是一味静静等待、没有新的动作,眼见马上就得出门上班自曝行踪,她决定先发制人。
星期一一早她踩着上班的点出了门,一下楼就径直奔向那辆银色的车,待穿过马路走近了却又刻意地放缓脚步,目光如炬般紧紧盯着车里的人,十分享受他们因或惊讶或心虚而瞬间闪躲起来的眼神。
待她在车里人想看又不敢看的畏缩眼神里慢悠悠地绕到了副驾驶这边,撑着车门拉低了自己脸上的蓝色医用口罩,露着再和善、温柔不过的笑容慢吞吞地解下自己脖子上的丝巾一圈圈地缠在手上,好像是准备要大展拳脚的样子。
车里的人隔着玻璃被她的笑容刺中,莫名地就想起了自家大哥,发散的思维还没走多远,在耳边响起的刺耳摩擦声就猝不及防地使他们两个不自觉地瑟缩起了肩膀。
时间在这一刻好像被按下了慢放的按键,他们眼见着灰蒙蒙的车窗玻璃在这位医生的手下被擦出一个小小的矩形,听她看似真挚、诚恳又空洞到毫无感情色彩的建议:“我请你们家老板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