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1 / 1)
怜月隻记得,每收到阿辞的信笺时,身上的青一块紫一块没那么痛了,灼人的白日也似多了几分柔软。
每次,她会在心里给她回一封,可思量千遍,从来不敢落笔。
“月儿,昨天我唱《凤求凰》。不知怎么,嗓子是哑的,他们说难听极了。”
阿辞,昨夜他要和我同房。我不愿,他喝了酒,就打我。我打不过他……对不起。
“月儿,刀马旦摔伤了腰。瓦罐子我给她了,她很感激,说从前不该与我们争吵的。”
阿辞,昨天我想跑来着。可被他抓到会打我,还派了丫鬟盯着我。我见不到你了,对不起。
“月儿,我又去给你拿药了。医馆的温姑娘给衙门的萧捕快送了香囊,人家却不要。温姑娘难过了半天,还是我给劝好的。”
阿辞,我好像有了。我喝了三大碗牛膝汤,流了很多血。他知道了,又打我。可那晦气东西,我不想要。
“月儿,燕燕楼的槐花开了。我采了不少,阿婆包了扁食。她看不见,但扁食很好吃。”
阿辞,他终于有新欢了。我在院门上题了燕燕,闲时抄两遍凤求凰。好像嫁的不是他,是你。
“月儿,最近没什么事。我想你了。”
阿辞,他不喜欢我题的字。我坦白了。他很生气,连小厮也骂了。你的信,丢到井里去了,对不起。
阿辞,你怎么不来信了。
阿辞,我好怕。
阿辞……
我撑不下去了。
院子里那口井,好像总在唤着我。
八年前,是你从井口救下了我。
现在,我该回去啦。
阿辞,对不起。
这辈子,我先走一步了。
下辈子,我还陪你唱《凤求凰》。
……好不好。
“月儿,我真的好想你。”
雪月(五)
辞雪拿着最后一封药去朱家时,角门处换了阍人,坚决不肯帮忙送药。问他缘由,他也绝口不谈。软磨硬泡了半天,才推说朱二爷去汉京考学了。
辞雪愣了一愣。
想必月儿,也随他一同去汉京了罢。
直到一年后,燕燕楼。
那一晚,辞雪又一次见到朱应臣。
他们说,朱二爷在汉京进仕,前途锦绣,如今回了业城老家,多少人挤破头也巴结不上。
而辞雪隻想问他一句,怜月现在过得怎样了。
她胡乱唱完戏,挤过溜须拍马的人群,站到朱应臣的面前。
众子弟连声起哄,都说自从朱二爷另娶旁人,辞雪的《凤求凰》唱的大不如从前了。想是错失良人,心中郁郁,再也唱不出柔情蜜意了。
辞雪也不理会,勉强摆出媚人的笑,问道:“朱郎,经年未见,你可还记得我?”
朱应臣斜着醉眼打量了半天,竟握住她的手,嚷嚷道:“怜月,是……是你?我想你想的好苦!”
众子弟尽作哗然,乱糟糟的鼓掌叫好,都说朱二爷把辞雪认成横刀夺爱的怜月,依着她的暴脾气,非得把燕燕楼掀了不可。
辞雪心里却是“咯噔”一下。
他为何要说“想的好苦”?
难道说,他也很久未见月儿了?
这么说,月儿还留在业城朱府?
可为何……角门的阍人不许她送药?
月儿,她……她到底……
辞雪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朱郎,你这是……何出此言?”她强笑着,声音也变了味儿。
“怜月,我好想你……”朱应臣醉得厉害,几乎要把她扯进怀里。
众子弟越发哄闹,喊着要二人洞房花烛,了了辞雪姑娘的夙愿。他们七手八脚推搡着二人,直推到一旁的厢房里,关上了大门听热闹。
“朱应臣,怜月她……”辞雪正急着发问,便被朱应臣推倒在床上。
他一边喊着怜月,一边下手极是粗鲁,撕扯着她的衣袍。辞雪拚力抓着他的手腕,哀声道:“朱应臣,你清醒着点,我问你怜月现在到底……”
僵持片刻,朱应臣醉里恼羞成怒,猛一巴掌扇在辞雪脸上,又始破口大骂。
“死娼根,臭婊子,让你不听话,让你不给c!”
一边大骂,一边雨点般的落下拳脚。
可辞雪丝毫顾不及身上的疼痛。
只是耳旁嗡嗡作响,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他在朱府里……
就是这么打骂月儿的?
“不是要跳井么?跳呀,跳去呀!”
辞雪有些喘不上气来,猛抓住朱应臣的手臂,颤声道:“你……你说什么,跳井?”
朱应臣乱骂半天,又莫名其妙抱头大哭:“怜月,怜月,你走的好惨……”
才哭两声,又变了脸色大骂:“死了好!臭婊子,死了才干净!别以为你跳了井,我就不敢……”
一声声污言秽语,辞雪再也听不进去了。
踉跄着退开两步,全身止不住的剧颤。
仿佛被人割了五脏六腑,按在石磨上碾……
一圈一圈地,碾成了血肉模糊。
月儿……
我的月儿呀……
我捧在手心里养大的,最最在乎、最最疼惜的,愿为她付出一切的,那个她……
却要被他,日复一日地凌虐打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