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2 / 7)
用着恶狠狠的语气,一边把艾尔海森做的菜都吃了个精光。
提亚姆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是个话到了嘴边就会因为担心说错而咽下去的沉默的人。现在他想笑。
以后来的事情来说,毫无疑问,提亚姆是三兄妹和卡维这位“父亲”接触最多的人。但是客观来讲他很难形容这位父亲的一切,尤其是对着连生父的面都没见过的、生为遗腹子的妹妹阿维恩。
如果不是卡维,他每每在教令院低年级教室外那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被打的鼻青脸肿的日子还会继续;如果不是卡维,他也不可能总有一个称得上家的地方;没有卡维就没有提亚姆后来的人生。
但是用粗俗的话来说,卡维是一个管杀不管埋的天才,他每次大发善心的结果就是好事做一半,剩下的都是别人给他擦屁股,被迫当好人。而他又好巧不巧运气总是特别差。本来说好了就让提亚姆在家里待两天,还说很快就带孩子去工地观看一下,说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实践就是最好的学习……结果不出意料的——须弥地产行业畸形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随着开放商跑路,工程款又又又又没下来,给设计师的酬劳更是遥遥无期。
风纪官断案的效率让工人们都失去了耐心。不是没有考虑过走赛诺的关系,但——总之卡维和梅赫拉克一同出门,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替大家查个究竟。临走之前他躺在沙发上借酒浇愁:
明明马上就要还完债了却出这种事。还得多付一个月的房租不说,关键是讨债这事总不能把这孩子带上吧,自己长期不在家,提亚姆怎么办呢?而且先前这孩子就因为是孤儿,被教令院的人欺负……
“要不真带着这孩子去讨债吧,这下他对这行业可有’清醒的认知‘啦……”
他喃喃自语道。忽然,身后悠悠的传来一个声音:
“不如让他跟着我。”
“艾尔海森?”卡维难以置信地从沙发上爬起来,酒醒了一大半。
“我要出差去沙漠一段时间,他可以暂时当我的助手,为我整理一些临时记录的文件。这样就不算没人照顾了。”
“那教令院那边……”
“我已经以监护人的身份为他请了短假。顺便提一句,以他现在的水平在教令院学不到什么。”
卡维也找不到更好的安排,这件事就只能按照艾尔海森计划的发展。教令院里真正见过艾尔海森的人不是很多,绝大多数人听到的对他的描述也是“自大”“傲慢”“缺乏同情心”,对于他暂时为一位孤儿担当监护人这件事,第一反应都是编的。对此,他本人有很长的一段解释:
“我很好奇,为什么他生在须弥城认识水平却和柯莱差不了太多,而这样的水平竟然可以进教令院;为什么他是被人送来的,却被当做孤儿被同龄人霸凌;又为什么他知识水平匮乏,待人接物却体现的很有教养……卡维随手一救的人,身世却这么有趣。是个难得一见的样本,如同须弥城病灶的切片一样,不是吗?”
第二天,卡维拎着梅赫拉克,背着大剑一早就出门了,艾尔海森和提亚姆则骑上驼兽,前往沙漠方向。很多天后卡维终于回到家里,头发都来不及打理,身上多了些伤疤,只有手里多了一张皱巴巴的支票,可以去北国银行兑换让他永远摆脱负债之苦数量的摩拉。他把门打的大开的时候,艾尔海森正在沙发上悠闲地看书,看了他一眼就说:
“小心点,别再弄丢了。”他说的当然是支票。卡维到处看了一眼。觉得家里似乎干净了不少。
“你收拾了屋子?”
“当然不是。”
“那怎么……”
“你回来我再告诉你。”
卡维瞪了他一眼,艾尔海森毫不介意,就在他的炯炯注视下,怀抱着书和抱枕在沙发上慵懒地侧卧着。看的熬了一场大夜眼圈黑黑的大建筑师心里痒痒,恨不得把他拽下来自己躺上去。但是他说的也有道理,还款宜早不宜迟,久了总是生事……该死,他怎么总是有道理。
为此他又多跑了一个下午,终于各个债务还清,尘埃落定,还有足够的钱剩下,于是他马上去物色了心心念念了很久的工作室地址,傍晚才回到家,本来一进门就提高了嗓音想到大说特说自己的好消息,结果被眼前情形生生堵在嗓子眼说不出一个字来:
家里多了一个十岁模样、沙漠民相貌的女孩子。
”容我介绍一下,”他死死盯着从书房里从容不迫地走出来的艾尔海森,“这是迦兰,是我为你找来的助手。我看见她在为镀金旅团效力,觉得完全是浪费了她的才干。”
“不是,等等,”卡维看看女孩,又看看艾尔海森,“你也捡了个孩子回家?!”
“请用词准确,大建筑师。我是为你找来了一个得力的助手。你接受吗?还是说继续让这位十岁的孩子为镀金旅团效力呢?”
“你!……好,好吧,那就先让她跟着我,当学徒。呼,我现在事情太多了,脑子都动不过来了。”
艾尔海森嘴角勾起了一个微妙的弧度,没能瞒得过卡维的眼睛,这更是令后者气得脸都圆了一圈。直到一声世故清脆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那么从今往后,请多指教了,卡维先生。”
那是个令人记忆犹新的声音,卡维心想,怎么会有人听起来又年轻又老的,简直就像艾尔海森。他有些不可思议地转过头去,看着这份艾尔海森为他送来的“礼物”。沙漠民女孩郑重地像他行了个礼,一举一动干脆、老道、利落,让人不能相信她只有十岁。
艾尔海森一副完全置身事外的悠闲模样,毕竟一切都在他预知的计划之中,毫无差错。
——和收留提亚姆相比,收留迦兰的理由简直充分到不需要任何解释。正如艾尔海森所言,她的天赋极高,虽然从未在教令院上过一天妙论派的课程,但是堆放在卡维房间里的绘制工具她轻易就能上手,用的十分娴熟,甚至在几天后已经开始帮打下手,成为一位优秀的助理指日可待。在市面上找一个同类的助理要很多钱和精力,而她的佣金却不高。而她本人这样形容道:
“我们村子里有过这样一副教具,我还没进入镀金旅团时候经常玩。可惜后来损坏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正坐在一堆打包完毕的箱子中间,用指尖翻动梅赫拉克投屏的建筑图纸,也许在她看来那真的不过是一种玩具。就连卡维都不由得感叹艾尔海森找人的本领:
“我觉得假以时日这孩子能超越我,”他发出一种被命运折磨多年的成年人的感叹,“你……你真是抓到了一个天才儿童啊。”
但是学弟却并不和他一起赞叹,反而兜头泼了他一盆冷水。
“她还只是有天赋而已,别擅自对一个孩子抱有期望了。有时候真正的幸运反而是能做个平凡简单的人,尤其是对早年不幸的人来说。天赋要成为天才,其命运必然多舛,不是吗?”
卡维靠着门框,盯着他,想了半天。
“艾尔海森,你真的没有在内涵我?”
“我是真心这么认为的。”
卡维也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了。提亚姆还没放学,他看着坐在打包好的行李中间的、在阳光下看着图纸的迦兰,突然,毫无征兆地,被一种巨大的伤感淹没。
——他要走了。他要从艾尔海森家里搬出来,明天这个时候,他已经在自己新租下的工作室里,还有这两个孩子,也要跟着过去,毕竟艾尔海森没有义务为他的善良买单。
从此以后住在艾尔海森家里的岁月就是过去式了。伤感的情绪就像在阳光里翻腾的尘埃,一旦被观测,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