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 / 1)
就像是,有些人灭掉了生的希望,而有人仍旧企盼着生存。
郑知微平躺在行军床上,一半感受着郑鹏这边带来的无穷的黑暗,一半感受着透进来月光的清明,她知道月色也会变化,也许更深一些,这份清明的月光就能帮她驱赶走停留在她另一半脸上的黑暗。
她静静想着,突然就想起了自己的妈妈,她想,当时独自一人在病房里的妈妈一定会是那个要点亮灯光的人。她或许还会架起一个枕头,借力倚靠,看着自己女儿的照片,向佛祖,向各路神明祈求指明生的道路。
只是,真可惜,那个时候的郑知微只能看到教室里被飞蚊来回扑满的长灯,却瞅不见妈妈床头的灯光是什么样子。
她甚至无从得知,夜晚,当月亮升起,月光洒落在妈妈的床榻前,又是怎般模样?
她只是牢牢记住,住进医院前,妈妈对她说,“宝贝,妈妈很快就会好的,你要好好读书,考个好大学,别让妈妈担心。”
当时的郑知微看着妈妈偏黄的面容,笃定地点头,她每日在教室里读书,中午和晚上下课后会赶到医院,再之后又回到宿舍点灯夜读,她知道,自己要用功读书,不能让妈妈担心,因为,担心只会让疼痛的妈妈更加疼痛。
她那般努力地做着她当时以为正确的事。
可最终,医生说,她还是很痛。
最后离去时,她的眉头仍是耸立。
郑知微想,她到底是太痛了。
所以,或许,离开人世也是不错。
即便,之后,她再也没有妈妈了
回忆起往事,郑知微紧咬着嘴唇,最后将手臂抬起紧贴在双目之上。
原本闭着眼的郑鹏再度睁开眼,他用着他那双虚弱的双眼看着睡在他床边的郑知微,看着她微微抖动的双肩,以及握紧的拳头。
于是,虚弱的双眼被泪水塞满了。
暴风雪如期而来,而隐藏在暴风雪之后的,是更大的风暴。
郑知微偶尔会来所里帮忙,即便很多次,陈富铭都劝她回去休息,过完年才復工。
可是,郑知微每日仍会报道。
她就待在所里,做着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更何况,她原本,也无处可去的。
这日,她举着宋澜那迟迟未拿走的墨绿色大伞,从雪中走出来。
她用力抖落掉伞面上堆积的大雪,呼出一口浓浓的白气,推门而入。
所里的暖气瞬间扑了她一整面。郑知微感受着回暖的身体,取下手套,将其放进衣兜,正打算往更衣室走,就见旁边坐着一人快速站起,走到她面前。
唐志梁看着,连忙走到郑知微面前招呼,“郑姐,这位女士说是找你。”他的目光带有警惕,总还是担心会发生意外,寸步不动地站在郑知微身旁,等待那人的靠近。
“郑知微,又见面了。”
郑知微眨了眨眼睛,想起上次见着贺春阳的场面——白白的花圈,白白的祭奠,白白的布,白白的死亡。
正如这一天,白白的大雪,白白的北安城。
她们之间除了苍白,别无其他。
她还是点了点头,“嗯,又见面了。”
“忙吗?找你聊聊?”
郑知微把手中的伞递给唐志梁,嘱咐着,“小唐,帮我放一下,谢谢,我出去一下。”
唐志梁握住她的胳膊,有些担心“郑姐”
郑知微衝他淡淡一笑,“没事的,以前的同学。”
她说罢,就随着贺春阳往外走。刚才温热的面颊再次受到寒风的刺激。郑知微的下巴细细地摩挲着脖颈间的围巾,方才感觉到一些温暖。
贺春阳同她并没有走远。
她们一同站在路边一根粗壮却只剩枝干的大树下,没有木叶的飘落,也没有花的垂落,头顶直直顶着的是硕大的雪。
“郑知微,我以为你走了就不会再回来。”贺春阳先一步开了口,打破了她们之间的尴尬。
郑知微穿着长靴,靴面上都已经有化雪后的水渍,她跺了跺脚,抖落一两滴雪水,然后抬头看向贺春阳,说道,“我为什么不能回来?”她说这话时,显然没有了在宋澜面前的犹豫与淡然,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贺春阳有些愕然,她的眸子里闪着讶异,回嘴道,“你当初不是没得到澜姐姐的回应吗?不是选择主动离开了吗?既然离开了又为什么要回来?”
“贺春阳。”郑知微轻笑一声,“宋澜当初没有回应我的原因,你再清楚不过了不是吗?那你又凭什么可以站在这里质问我呢?”她瞪着双眼,直直地看着贺春阳,就像是看着一个偶然闯入的劫匪,那般决然、坚定又勇敢。
“贺春阳,你偷走了那个夜晚,那么这么些年来,你有觉得懊悔过吗?”
“懊悔?呵,我为什么要懊悔?那天是澜姐姐主动过来的,她愿意在我身旁陪伴,是她主动的!”贺春阳有些急眼,鼻头通红,眼睛也冒着焦灼的神光。
“主动嘛贺春阳,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明白”郑知微突然看向远方,把白雪皑皑的街景长长地倒入自己的眼眸,“在那时,当你用自己的生命作为赌注的时候,你就已经输了,你亮透了你的底牌,不是吗?”
贺春阳握紧了手,她往前一步,直逼郑知微,微微仰头瞪着她,“那又如何?”她举起自己的手腕,把一条蜿蜒的疤痕赫然摆在郑知微的眼前,“只要我敢,我能再割一次、两次、甚至千千万万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