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1 / 1)
宋澜心疼地凑到她身旁,安慰道,“郑知微,有我在呢,有我呢,不要怕。”
郑知微没有回她,保持着先前的动作,像突然失了魂的木偶。
宋澜皱着眉,小心地抱住她,手一下一下轻轻拍打着她的背,细心安慰,“好好睡一觉好吗?醒来我还在。”
郑知微滚了滚喉咙,哑着嗓子,在宋澜耳畔,轻声说,“姐姐,以后我再也不能跑步了。”
跑步可以赢得青苹果味的冰镇芬达。
可是她说她以后再也不能跑步了。
郑知微话音刚落,宋澜就感受到了落在肩膀的潮湿。
她哭了,
即便在宋澜的怀里。
如果太阳也会让人感到寒冷,如果随便某一刻都能感到寂寞与痛苦,那么请问我亲爱的你,怎样才能让你感到快乐?我会准备好多好多厚的围巾与大衣,会时时刻刻陪伴在你的身旁,我会收起那把墨绿色雨伞,我会给你讲每一片树叶的变化,讲医院里结香花的结局
如果,你愿意偏过你的头,来看看我。
郑知微被转入综合病房,躺在7号床。
在这间病房里,她没有了名字,别人都叫她,“7号床”。
“7号床,醒了?”
“7号床,输液了。”
“7号床,检查了。”
即便她的姓名牌自始至终都挂在床尾,可是却没有人知道这个年纪轻轻就断掉一隻腿的人叫什么名字。
大家隻叫,“7号床”。
这样也好,郑知微想,这样,她就可以欺骗自己,那个被截肢的只是一个叫“7号床”的病人,而不是“郑知微”。
可是,在这个住了6个人的综合病房里,只有一个人每天会不厌其烦地叫她,“郑知微。”
“郑知微,今天升温了,夏天好像真的要来了。”
“郑知微,李玉江说明天回来看你。”
“郑知微,这是我早上捡到的凤凰花,漂亮吧?”
偶有一天,宋澜推着一把崭新的轮椅出现在她面前时,说,“郑知微,这是”
她话还未说完,就听见郑知微冷淡地问道,“你可不可以不要叫我。”
“ ”
宋澜双手握着轮椅手把,金属製的手把让她手心发寒,渐而寒冷窜至全身。
她缓了缓,勉强扯着笑走到郑知微床边,“我买了一个新轮椅,想要出去晒晒太阳吗?”
郑知微望向窗的方向,阳光的确明媚,但她看着看着隻觉得眼睛又涨又痛,所以,最后她对宋澜说,“不想去。”
她一遍又一遍地拒绝着宋澜任何的提议,直到有一天,宋澜认真地对她说,“郑知微,我们聊聊吧。”
她不知道要聊什么,该怎么聊,只是偏着脑袋,看着床头打开的小灯。
病房里已经有人入睡,传出响亮的鼾声,一阵一阵,似乎带着空气都在颤动。
“你是不是怪我帮你做了这个决定。”
“可是郑知微,比起一条腿,你的生命更重要。”宋澜皱着眉,想着那个雨夜的煎熬,仍是觉得头痛,她不想在郑知微面前叹气,于是隻好顿了顿,收住叹息,才继续说着,“我想要你好好活着。”
鼾声拐了一个弯,不成体系。
突然,郑知微说,“可是,比起现在这个结果,我情愿我就在那夜死去。”
宋澜红了眼眶,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日渐消瘦的郑知微,心痛到无以复加,许久,她还是说,“所以,你还是在怪我,对吗?”
郑知微听到她话里强压住的哽咽,心里难过,却也只是别着头,蹙紧了眉,对宋澜发着自己的脾气,说着伤人的话,“我怕我这样无能地活着,有一天会像贺春阳一样。”
嘣——脑中强撑的线突然拉断。
宋澜握紧了双手,看着郑知微倔强的侧脸,断断续续地问,“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宋澜说完这句话,便起身离去,椅子与地面摩擦,吱呀一声,那么尖锐,像郑知微说的话。
宋澜躲到病房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捂嘴哭泣。她不敢哭出声来,总归是怕郑知微担心。
而病房里的郑知微回过头,望向门口,那里晦涩不明。
泪水滑落到枕头上,一滴又一滴,她对着充斥着鼾声的空气说,“对不起对不起啊”
郑知微知道宋澜是哭完进来的,她虽是勉强背对着她,却仍旧能感受到她身上带来的潮湿。
郑知微紧紧拽着被子角,轻声说,“你回去吧。”
“去哪儿?”
“回你的家,回去休息。”
“家里水龙头又坏了,没修,满地都是水,不想回去。”
郑知微睁开眼,看着柔和又昏黄的光就在自己面前打着圈。她轻声说,“那就等水流下去吗?”
“嗯。”
“地板会被泡坏的,还有可能影响到楼下的住户。”
宋澜盯着她,在她将睡之际,才说,“水龙头没坏,没有漏水,地板也是干燥的,郑知微,我这样说谎,你也相信吗?”
郑知微睡着了,她渐渐发出短促又细密的呼吸,带着一些痛苦。
宋澜孤坐在折迭椅上,不再说话,而泪水又轻轻划出她的眼眶,她想知道,郑知微既然如此相信自己的话,那为什么不愿意相信自己会陪伴她一起走下去的那些誓言呢?为什么一遍又一遍地就要将自己推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