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元夕行(14 / 16)
妙君是宋熙宜亲挑的人儿,她反应很快。“暴雨骤降,环姐姐惹了风寒,在偏殿养病休息。”
“林颐院正殿现在只你和我能进,沅儿要是听到什么……”
“奴婢不敢!”
又一声轰鸣,把妙君吓得发抖。菩萨之心,如月在水。[1]人人都说这缠绵病榻的沈家大公子是菩萨下凡尘世间,心善如月如水。妙君抬头看着沈知聿,人仍是温润如玉的长相,但更像宋熙宜,让她觉得陌生和恐惧,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沈知聿双唇紧抿成线,他双手捂着脸,任由泪水从指缝滑落。
那年夏至也是这样的暴雨,沈知聿看着吴蔼意渐渐没了动静,一道煞白的惊雷劈下来,他看到吴蔼意脖子上沾满鲜血的粗绳,吓得紧紧捂住嘴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吴蔼意被悬荡在梁柱上,等人都散尽了,沈知聿放下手,粘腻的手心里是团污血。
想到那些事情,他忍不住猛咳,殷红的鲜血喷了一地。
雨滴落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妙春放了托盘,看了看床上没醒过来的人儿,又看了一眼床榻边儿上坐着的沈知聿,她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妙君换好新的茶水,悄悄从正殿退了出去。
不知道昏睡了多久,姜沅终于醒过来。他努力睁开困乏肿胀的双眼。明明是盛夏,他却觉得周身像是被湿冷的棉被包裹着,十分难受。
姜沅咬咬牙,撑起身子坐了起来。一抬眼,对上了沈知聿的目光,他打了个冷颤。
“沅儿…对不起……”
沈知聿像几日不曾睡觉一般,眼睛涨得通红,双唇没有一丝血色。看到姜沅醒过来,他真的有万千的话想说,想告诉姜沅自己是因为爱他,想告诉姜沅自己离不开他。
真张了口,却只有歉意。
“你给我吃了什么药?”
本来以为姜沅醒来会闹,沈知聿没想到他还能搭理自己,急忙说:“不是什么脏药!我…我不知道你会晕过去……”
坤灵丸多是富贵人家久无身孕的人服用,有大夫看诊之后配好药量,沈知聿一下子给姜沅喂了完整两颗,姜沅年龄小,肯定不耐受,那坤灵丸药效猛,叫它伤了身体。本来是进补的东西,害得姜沅更虚弱了。
“沅儿,我已经把药都扔了,你不愿意,我不会再强迫你。”
看着沈知聿小心翼翼的样子,姜沅缓缓吐了口气。千恩万宠的公子爷如此低声下气,他心里倒也没那么埋怨,何况沈知聿从前对他好,他都知道。
“罢了。”
沈知聿瞧姜沅不计较,马上起身去倒水。“沅儿喝些水先。”
姜沅也渴了,捧着茶盏,仔细喝完。
“妙君!端些吃食来!”沈知聿高兴地喊人。声音一大,他猛得咳嗽了一阵。
姜沅皱了皱眉,“你别急。”
“咳咳,好好,我不急,沅儿,你醒了,我高兴!”
肉质细腻鲜嫩的花鲈鱼,去头去尾,切腹剔刺。整块鱼肉放入调制好的姜水里浸泡去腥,再切成鱼脍,一片片薄嫩的生鱼片摆在碗底,晶莹剔透。
妙君把碗从托盘上拿出来,放到桌子上,再用一盅刚出锅的高汤淋在上头。高热使得生鱼片迅速烫熟,一碗鲜鱼脍汤到这里才算好了。
“沅奶奶尝尝,小心烫。”
高汤口感细腻顺滑,鱼脍犹如丝般柔滑,一起入口,醇香四溢。姜沅饿了几天,盛了一勺送进口中,祭过五脏庙,方觉得浑身热了些。
“麻烦妙君了。”
“我只是端上来罢,不敢领情。这汤是爷特意吩咐厨子做的,怕别的菜咸辛,粥又太过清淡不够滋补,遂命人准备了这个。”妙君笑了笑,看姜沅吃得额头出汗,轻轻拍了拍沈知聿。
沈知聿看到了,拿出手绢替姜沅擦了擦细汗。
“谢谢爷。”姜沅淡淡说了一句。
沈知聿也不在意姜沅的冷漠,只说:“沅儿多吃点儿。”
用好饭,姜沅踩着鞋子,从柜子拿出匣盒。
“这是成亲时你交与我的,原封不动还给你。这么多钱,总归是亲手交到你手上才放心。”
不仅仅是沈知聿,姜沅也不想和沈祁安纠缠不清。若是沈知聿真的娶正妻,那自己后半生便要像母亲那样过着油尽灯枯的惨淡人生。沈祁安更不可靠,他到处拈花惹草,自己如今年轻,他能哄着自己。可是岁久人无千日好,春深花有几时红。[1]沈祁安总要成亲的,不可能和他偷情,玩儿一辈子。
况且,姜沅想好了,他如今和离,哪怕是父亲也没理由强留他一个已嫁之人在姜府,他可以带着环姐姐买个小宅子,平平淡淡过生活。
沈知聿怔了一下,“……沅儿,我不想和你分开。我,我是喜欢你的……”
“你不是喜欢我。”姜沅打断他,“你只是喜欢你的妻子,谁嫁给你,你都会喜欢他的。沈知聿,你就是这样的人。”
不是的,不是的!虽然一开始,他就知道姜沅是为了给自己冲喜才嫁入沈府,所以他在新婚之夜留给姜沅那么多钱两。是弥补对姜沅的亏欠,也是在安慰自己的良心。
可是姜沅在他身边,他真的想好好活下去,健健康康地活下去。和姜沅赏花灯,品美食,是他这些年来最顺心的日子。
万万人不及他。
再也不会有人像他。
“姜沅!”沈知聿突然猛烈地咳嗽,他反应过来紧紧拉住姜沅的手。
“姐姐!”姜沅使劲儿挣扎,喊了好几声环姐姐,居然没人应他。
“你放手!”
和沈知聿争执拉扯之间,环姐姐还是没进来。姜沅明白过了,一下子泄了力,跌坐在地上。
妙君见了,连忙扶起姜沅,“环姐姐病了,偏室休息呢,沅奶奶别这么着急。”
“病了?我去看看她!”听到环姐姐生病,姜沅怎么能不着急。
“奶奶现在身子虚,过了病气不好。”
姜沅转头瞪着沈知聿,沈知聿虽手还紧紧握着姜沅的手腕,但禁不住他的目光,偏过头去。
“沈知聿,你是不是把她关起来了?她又没有得罪你!”一想到自己连累了环姐姐,姜沅忍不住落泪。“你不能关她!沈知聿!”
“你好好留在这儿,我会放她走。”
沈知聿伸手帮姜沅擦了擦眼泪,“沅儿,你答应我不走。”
姜沅咬住沈知聿伸来的胳膊,他咬得用力,嘴巴里都尝出了些腥甜。
鲜血染红了衣服布料,妙君吓坏了,上前去拉人。沈知聿被咬痛了,猛地抽手甩了一下,姜沅头撞在木屏风上,额前一片通红。
妙君拉过沈知聿的胳膊,赫然两排渗血的齿痕。主母要是知道了,非杀了自己不可。
沈知聿顾不上伤,他看到姜沅咚一声撞到木屏风上,心吓得骤停。
“沅儿!”
姜沅被撞懵了一下,回过神来,竟跪在地上,拉住沈知聿的衣摆:“沈知聿,我求你,你不能关她。”
姜沅记得母亲去世后,继母郑氏说自己年幼失母,伤心坏了脑子,得了疯病,不能见人,得关起来医治。他饿得奄奄一息,是环姐姐拿月例银子,偷偷跑出去买了吃食送进来,姜沅才得以留住一条命。
环姐姐替姜沅给远在京州的祖母送信,又半夜撬开棺材钉,把姜沅抱出来,让他从狗洞爬出去到驿站找外祖母。
晚上府里下了钥,姜沅能从小狗洞跑出去了,环儿却不行。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