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节(1 / 2)
“…听话,你生病了。”他固执道。
语气自然,眼底的那些情意连带着一道翻滚,似乎…两人过去那些日子的嫌隙在此刻不复存在,比之过去,甚至联系还更紧密了几分。
满屋的药味,逼仄阴暗的梅雨气息,他却都像是恍若未闻。
“我染疫,你也会…”
会死的。
仿佛是知晓柳殊想说什么,闻初尧的声调更温柔了些,安抚道:“不会。”
他的语气笃定,方才面对那群心思各异的官员们还是冷着的一张脸,此刻倒把那些恭维的话活学活用了起来,“朕是真龙天子,不会有事。”
顿了顿,又补充道:“你也不会有事的。”
小一些时候,母妃被污蔑父皇对他不闻不顾,他也曾落魄到与下人,与野狗抢食。即便后来他被张皇后收养成为他的儿子,成为宁朝的太子,幼时的那段艰难时光,仍是深深刻在他心里的。
故而于他而言,这实在算不得什么。
闻初尧低垂的眼皮微微撩起,锁着眼前的人。
长时间的隔离之下,即便有人送来吃食,柳殊的精神状态依然算不上好。
是了,她何曾受过这种委屈?
在赶到这里之前,他手底下的人便已经把情况汇报了上来,连绵不绝的春雨下河岸决堤,灾民持续不断增多,再加上这伴随着水灾而来的疫病,更是把死伤人数推向了新的高峰。
也曾有那么一两个地方官良心未泯,想要递折子到中央奈何被蛇鼠一窝的杜家,其他官员一道,都给拦截了下来。
一人负责财力打点周转关系,另一方则用着手里那点微末的权利作福作威,欺压百姓,以至于不过短短十日左右,洛城便从富庶之城变成了另一幅景象。
好在萧寒江一行人已经带着他的指令前去围剿了,想来也不过就是小两日是功夫,便能把这群不知所谓的东西全部送去见阎王。
思及此,他心底的杀意不由得更浓了几分。
闻初尧的目光再度挪至怀里人的面庞之上。
他放心不下,便先一步带着另一批人过来,确认柳殊的安危。
根据目前所得到的信息,柳殊当下的情况的确很像疫病前的状况,先是鼻腔堵塞,喉间发痒,像是风寒一样,而后便会全身滚烫,形同高烧一般。
再后来便是浑身长满疹子,发起红斑,开始出现杂七杂八不同的症状,最终走向死亡。
眼前人的温度带着股不正常的热度,哪怕不请外头随行的太医进来,闻初尧这种只是略通医术的人,也足够看出端倪了。
他的声调又有些不稳起来,像是要极力克制着什么,又机械性地重复了一遍,“绝对不会有事的。”
毕竟……古往今来,这种病其实也有幸存者的,比起严重的疾病,这种由水虫而滋生出来的疫病其实算不得什么。
但偏偏就是这种算不得什么,看起来只会挑抵抗力弱的人群下手的疾病,惹得无数妇女孩童丧了命,目前得出的数据,幸存者不过三四成而已。
闻初尧不敢赌,更何况……柳殊还怀着孕,还怀着他的孩子。
他们的第一个孩子。
恍惚间,就连心底那些隐秘的、只敢与自己念叨的秘密想法在此刻被无限放大,男人的目光不停闪烁,眼睫上下摆动,向来在旁人面前完美的面具也不自觉显出几丝裂痕。
瞬间,他的脑海里只留下了那么一个事实——
柳殊担心他。
可同样地,他也在怕,比起第一次失去柳殊时,这次的阵痛则来得更加剧烈。
他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怀里的人,屋内光线昏暗,因着雾霾雨天,柳殊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加之她本就生的白,如今被他揽在怀里,更如同一块儿易碎的水晶,泛着幽幽的光芒。
闻初尧想的很入神,一时间,甚至没有注意到柳殊也在悄悄掀起眼皮望他。
也可能是注意到了,但于他而言,柳殊不是别人,所以他很放心,纵容着对方细细观察着他的每一丝细微的神情变化。
浑身的不适让柳殊这次的清醒来得迅速了很多,酸痛蔓延,她也隐隐有些分不清楚,自己如今到底是风寒引起的发热还是真的染了疫病。
心底的那股坚定在见到闻初尧时逐渐消散,也或许在这些日子被隔离时,本就产生了动摇。
触及男人担忧的神情,以及他眼底的热烈与疼惜,霎时间,她竟有些难以言说的委屈。
不停上涌,瞬间便冲垮了她名为“理智”的堤坝。
屋内灰蒙蒙的,好似只剩下那唯一一捧灯火,映在她的眸子深处,轻轻晃动着,霎时间,静水微澜。
并且,光晕震动所带来的涟漪还有持续变大的范围,瞬间便蔓延至她整颗心脏。
一时间,她也很难说清这是怎样一种感受。
其实这些日子,这里的人对她算是“优待”,或许是顾忌着她身怀有孕,也像是在查验什么,反馈到柳殊身上时,竟也算是相安无事。
但她从未受过这种磋磨,又正处于孕吐期,因此不过几日,脸便迅速瘦了一圈。
大抵是母亲的本能,这种情况下,又是熟悉的人面前,她索性闭了闭眼放下了心里的那股拧巴劲儿,“我肚子里的孩子……”
闻初尧应该是来关心这个的吧…?
毕竟,这是皇家的血脉,依照他的脾气……
男人微凉的手指在她的唇瓣处一掠而过,瞬间便将她的思绪拉回。
女子的唇瓣微微有几分干,起了皮,见柳殊回神,闻初尧才叹了口气道:“我来找你,便还是要这么伤我的心吗……?”
他的语气可怜极了,与初进来时身上转瞬即逝的那股肃杀之气截然不同,这会儿,瞧着有些像摇尾巴卖惨的大狗。
但还不等柳殊再继续思考,他便很快转了话头,“只是个小病罢了,喝药…定能好的。”
下一刻,柳殊只觉得被人轻柔的扶着坐了起来,倚靠在这个小小的床榻上。
闻初尧大步走至门边,似乎是交代了几句什么,接着便像变戏法一样,手里拿着个托盘回到了她的身边。
托盘之上,两碗黑津津的药,散发出一阵难闻的苦味。
这屋子里本就满是药味,可这碗药闻着却像是比她之前喝的都要更加苦涩。
“…怎么是两碗?”柳殊心底有个荒谬的猜测,抿着唇看他。
“一路赶到这儿,我的身子也有些不舒服。”闻初尧倒是知晓她想问什么,回答的颇为镇定,“为了预防风寒,也给自己准备了份。”
柳殊有些不敢看他,更离奇的是,她的心脏跳动的频率似乎更快了些,令她有些不愿去细想,“你不用这样。”
她该和他划分界限,他们合该是两个世界的人。
可下一瞬,她的手却被对方猛地握住。
就像是……把她拽到了他的世界。
强硬的、无赖的、不讲道理的。
闻初尧干巴巴道:“对,我不用这样。”
“可是我想,我心甘情愿。”他不知想到什么,自嘲地扯了扯唇角。
过去他为太子时,也是这般独自坐在书房里,魔怔了似的,做出一些根本不可控的事情。
或许,在柳殊面前,他本来就不是可控的。
他的一切情感,一切由此引发的细小变化,都是不可控的。
于是,闻初尧忽地就没那么倔了,对上柳殊有些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