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1)
他一道题也看不进去,想到刚才柏成钰说柏腾在家,心里酸酸涩涩。
楼下花坛里的柏树长得很高,稠密浓绿的枝叶伸到二楼来,随风轻轻敲着窗户玻璃。
李锦程在纸上乱写着,写着写着,变成了柏腾的名字。
他趴在桌上,看着“柏腾”很久,喃喃出声:“好想你哦。”
下午一点半时,李锦程去了矫正机构,找到了语言学校所在的楼层。
还没到上课时间,走廊里一阵喧闹。他贴着楼梯边走,拐弯时被打闹的小朋友撞了一下,眼看着就要摔倒,一只手在后面扶住了他。
李锦程说了谢谢,转过头愣了下——是周榕。
即使戴着口罩和棒球帽,李锦程还是认出了他。
周榕眼神略带惊讶,又很欣喜,“李锦程?还记得我吗,我们之前在公司见过。”
李锦程点点头,刚想开口叫哥哥。又想到柏腾之前告诉他的,不准他叫。
他想了想,说:“周哥哥。”
“这次怎么不叫‘哥哥’,还加上姓了?”
至于什么原因,李锦程没说。
周榕也没多问,他摘下口罩,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告诉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放在以前,李锦程是不想,也不会主动和人说他有口吃。
但现在人已经站在了这里,再隐瞒也没有意义。而且他要努力做到像柏腾说的那样,口吃不是病,不应该对此感到羞耻。
李锦程侧过身指了指前面第二个教室的门牌“语言矫正训练室”,已经有老师抱着书本进去。
周榕看了眼牌子上的字,没多问,笑着说:“要上课了,你快进去吧。”
其实李锦程也想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看周榕没有想说的意思,他也就不想知道了。朝他挥挥手,转身小跑着进了教室。
周榕站在原地看他进去,走廊窗户照进得阳光刺得微微眯起眼。随后摘下棒球帽,抓抓压实的头发,进了走廊的第一个教室:手语教学。
到班里时,学生们已经到齐了,都安安静静的呆在自己的座位上。
李锦程坐在倒数第二排,他从书包里拿出教材资料和文具盒,摆在桌上。
老师是位三十多岁,长相清秀的女老师。她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姓梁。
梁老师做了一段简短的自我介绍,随后打开了多媒体屏幕,放了一段影片,奥斯卡最佳真人短片《口吃》。
影片只有十二分钟,讲述的是一位口吃患者,装作聋哑人生活,内心变得越来越封闭。但却因为网恋半年的女友突然来见他,勇敢的迈出了封闭的空间。
“同学们的情况我都了解过,对于我们来说,远没有影片中的主人公那么严重,或多或少带着艺术夸张加工的成分,但我相信大家都能理解他的窘况。”
她顿了顿,眼睛扫过下面有些走神的同学,落到李锦程专注的脸上,继续说:“我曾经也像他一样,说不出一句话完整的话。我甚至装作聋哑人,在残疾人学校上了六年学。”
听到这里,所有人都坐直了身子,抬头看她。
阳光从纱窗照进来,讲台台阶上一圈光晕,梁老师站在上面。
接下来的这段话,李锦程记了很多年。
她说:“作为老师,我想告诉并且教会你们的,只有两件事。”
“第一件事,口吃不是病,不需要治疗。生命给你关上了一扇门,必定会给你开一扇窗。就像刚才影片中的主人公一样,他虽然有口吃,但观察能力很强。我们只是不擅长说话,比别人学的慢了些。”
“另外一件事。”她笑了笑,语气温柔:“不要因为自己说话不流利,而自卑、逃避,要勇敢地去爱人,表达自己的情感。”
闻言,李锦程瞳孔微微放大。手边的教材里,夹着那片被他做成书签的心型木棉花瓣。
粉色的花瓣边缘渐渐变成金色,像少年那颗纯粹而热烈的心脏。
课程结束后,李锦程准备回去。走廊很长,他步子比来时轻快。
有些班级还没下课,走到尽头正要下楼梯时,随意地瞥了眼教室窗户。看到最后排坐着的人时,他脚步一顿,停在了原地。
李锦程仰头看看教室门框上的牌子,又看向窗户,正好与转过头来的周榕对视。
周榕朝他笑了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随后手挡在嘴边,对他做了个口型:等我。
十分钟后,周榕随着人流从教室出来。
大家都很安静,只有周榕开口说了话,叫了声李锦程的名字。和他同一班的人,各个年龄段的人都有,有几个戴着助听器的人不禁回头看他,表情皆古怪。
他们都是聋哑人,说不了话。有些还存有微弱听觉的人,借助昂贵的人工耳蜗,能比旁人幸运地捕捉到一些声音。
而周榕本就好听的嗓音,此时就有些刺耳了。
同样好奇地还有李锦程,黑亮的大眼睛瞅着他。
周榕无奈地耸耸肩,一只手指了指耳朵,“大概还有一两年的时间,这里就快听不到了。”
李锦程怔住,一时说不出话。
周榕是歌手,失聪对于他,对于像他同桌一样千千万万的歌迷来说,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李锦程抿了抿唇,随后伸出手。学着刚才看到教室里手语老师的动作,一手握拳屈肘,向内弯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