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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费力地睁开眼睛,看到了头发湿透,睫毛濡湿,胀红着脸的李锦程。
白色的t恤裹着单薄的身体,勾勒出根根肋骨。纤细白皙的脖子,耳下鼓着狰狞的青筋。
整个世界都是虚幻扭曲的,只有李锦程的身形清楚笔直。
柏腾分不清这是想象,还是现实,他更偏向于前者。
倏然间,身后一个海浪扑过来,李锦程向一遍栽去。依旧没有松手,指节泛白,手腕颤抖,却没松开他一丝一毫。
忽然间,李锦程像是看到了什么,瞳孔紧缩。
他毫不犹豫的倾身抱住自己,下巴抵在他的肩颈处。
柏腾垂眼,看到坚硬冰冷的礁石,撞在他后背上。凸出的尖锐一角,刺进李锦程的右肩。
顿时间白色的布料红了一片,周围的海水也渐渐染上红,而李锦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其实在温泉单间里,柏腾心里已经知道,李锦程右肩,有那样一条疤,可又反反复复被柏腾否认。
后来躲在衣橱里,他听到李锦程与同学的对话。得知他去过意大利,去过米兰。
但他又在否认,周榕也在米兰,他们是朋友,也许李锦程只是出国去散心。
而真相永远是坦然的,它不绕弯,也不曲直,没有拟态,坦坦荡荡地现于世间。
看不到真相,只因是在装聋作哑,仓皇逃避。
此刻柏腾不得不俯下身,真诚虔诚地接受这一切。
他想念小孩,他喜欢小孩,他爱小孩。
这次,换他来找小孩。
喂我
高考结束的那个夏天,至今是李锦程最不想回忆的一段时间。
痛苦,黑暗,懦弱一切不好的词汇,都难以准确地形容那时自己的状态。
高考志愿报名截止的前一天,李楠把关在房间里一个多月的李锦程拽出来,眼里含泪地说了很多。
可李锦程什么反应都没有,只是低着头,咬着嘴唇上的死皮。
李楠有些绝望地闭上眼睛,长呼了一口气,说:“我不会再管你了。”
说完,她转身拿过桌上的餐包,准备去厂里上班。
她一边走,一边用手捂着胸口。
李锦程其实注意到了李楠的不适,也发现她那天脸色极其苍白。
可是他当时就像被封在瓦罐里的蜗牛,神经麻木到不能思考任何问题。
当他接到厂里主任的电话,说李楠在工位上晕倒,已经送往医院时。
有把铁锤从天而降,将陶罐砸了个粉碎,李锦程彻底清醒过来。
连挂号都不会的李锦程,一夜之间学会了所有。
他陪着李楠拍片,验血,化验以及到最后的乳腺切除手术,那段时间李锦程都是睡在医院大厅,为了省掉一个床位的陪护费。
资历深厚的外科医生,不是想预约就预约到的。
见李锦程一副学生模样,给李楠换药的护士好心提醒,医疗资源很紧,手术谁先谁后,要靠一点钱,一点关系。
姐弟俩的积蓄,不足以承担报销前的医疗费用。
李锦程找出了柏腾曾经留给他的银行卡,里面的钱都用来给李楠垫付医药费。
李楠的情况很不好,虽然姐姐嘴上说着没事,什么都感觉不到。
可半夜难以自制的痛苦呻吟,额头冒着的豆大汗珠,昭示着她的痛苦。
李锦程用袖子抹了把眼睛,轻步离开房间。
医院的半夜,没有香甜的梦。一间间病房里,充斥着痛。人与人之间的痛,不能相比较。
痛落到每一个人身上,都是最痛。
李锦程把自己关进医院厕所,旁边的隔间里有人剧烈呕吐。
他看着狭小的窗,夜空墨黑,不见一颗星星。
李锦程拨通了周榕的电话,哽咽着求他帮帮姐姐,也帮帮自己。
托周榕的关系,淮荫市数一数二的外科医生肖医生亲手执刀。
手术结束后,肖医生告诉李锦程,手术很成功,肿瘤已经全部切除。
又说他女儿是周榕的粉丝,拿到他亲手签名的专辑,女儿很开心。
李锦程苦笑着说了声谢谢肖医生,辛苦医生。
李楠拆线那天,是李锦程去学校报道的日子。
淮大里他们的出租房很近,二十分钟公交车的路程。
大一上学期,李锦程每天都准时回家。后来李楠身体痊愈,能出去做些轻松的工作时,他才开始留在学校,每周回家一次。
姐弟俩在出租屋没住多久,便被强制拆迁赶了出去,搬到了现在住的房子。
后来李锦程接到周榕的电话,邀请他去米兰玩。
他是不想去的,一是还不太敢自己独身一人去欧洲。二是,那个人在那里。
是的,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那个人”的名字,李锦程都不敢提起。
但后来李锦程还是去了,因为他不想再受那个人的影响,做自己不敢做的事。
周榕以演出事务为由,想办法为李锦程办了签证。
李锦程坐了十个小时的飞机,来到了地中海北岸。周榕推掉了所有的工作,陪他度了二十天的假期。
他见到了蓝绿色的地中海,见到了精妙的意大利雕塑,见到了课本上的比萨斜塔
在那不勒斯的海岸,见到了柏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