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条件(1 / 10)
沈闻远不自觉的伸手摸了摸衣角,冰蓝的绸缎经过用心的裁剪成衣,袖口银色镂空的木槿花镶边时刻提醒着他身上所着的价值不菲。
他有些恍惚,几个小时前他还躺在城西阴暗潮湿的棚户区中的破木床上,闭上眼似乎还能闻到那种充斥在鼻子周围,污水与木头腐朽散发味道结合着的呕人气味。
身下蓬松绵软的床垫和枕头上那丝若有若无的清香告诉他之前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梦境。
一切发生的都太过梦幻。
父亲染上毒瘾后变卖家产又借了不少的钱,后来毒瘾犯了受不住跳河自杀,他带着一双弟妹挤在不到五平方米的屋子里艰难度日,白日里东躲西藏提心吊胆赚来的几个钱根本不足温饱,今天便是因为弟弟饿的厉害哭着睡不着,他才只好起身出门试试能不能找些果腹的东西。
他瑟缩着紧了紧领口,单薄的衣服依旧无法抵挡秋夜的寒风。他快步走向目的地一边祈祷着运气好些,这条巷子里林立着几个垃圾桶,平时也只有醉梦和盈味楼的人会往这边扔些客人吃剩的饭菜,城内要不到饭的乞丐多半都是靠这儿过活。沈闻远心里没底,已经深夜,且不说会不会有新一批的“口粮”,就是之前的怕也被扒的干干净净,可想到弟弟妹妹哭红的小脸,他低下头准备好好翻找翻找。
“呦,这是哪里来的流浪狗啊”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好死不死正是他绞尽脑汁在躲的收债人。
他头又低了低,掩耳盗铃般把头埋进箱子里,期待着那人看不到自己。身后徒然一紧,短暂的失重后他被拎到了巷口。
“小姐,这个就是沈怀的儿子,他爹欠了我们两百大洋自杀了事,想着您平日教导,我们看着小子着实可怜宽松了他几日,谁料这小子居然带着家里的小崽子一起跑了,害我们一顿好找。”
沈闻远被扔在地上,摔得七荤八素,身子止不住的发抖,一想到自己被这帮人打死后弟弟妹妹不知要被欺负成什么样,心里慌得不行,正想着如何才能留着一条命活着回去,突然被下巴上出现的冰凉触感打断。
他眼睛往下一瞟,只看到一柄精雕细刻着玉竹的紫檀折扇挑着他的下巴,金丝拴着上好的白玉扇坠正摇摇曳曳,被迫抬起头,入眼的少女一袭宝蓝翠烟冷衫,肤白如雪,猝不及防撞进她不带任何温度打量的视线,沈闻远赧然间脸上升起了一丝红润,所幸掩盖在黑夜中不甚明显,他羞愧的想要低头掩饰自己却被下颚的阻力抵挡。
“沈怀的儿子,可识字?”少女的声音如秋日山间冷泉溅起的水花般清明冷冽。
“识得。”沈闻远沙哑的嗓音带着股失落。
父亲未染毒瘾的时候是个这片颇负盛名的教书先生,平日最爱做的便是教他读书识字明理,给他起的名字也无声透露着对他未来的希望,谁想他自己却先一步触碰污浊拖累了全家陷入泥潭挣扎无法。
回忆起以前虽不是大富大贵却也美满富庶的生活,他有些想念父亲宽厚温暖的怀抱,母亲端上的几碗热汤和弟妹嬉闹时的欢声笑语了。
“嗯。”少女言语未见波澜却决定了他接下来的命运“你归我了。”
之后他就被拖到醉梦的顶楼,僵着身子被身边的人拉扯着梳洗换衣服后带到了这个房间。
“咚咚咚”。
一夜无梦的好眠,沈闻远被几声规律的敲门声唤醒。
随之推门进来的是昨日已经见过的管家纪礼,来人一身黑色直襟长袍,腰间扎着紫色暗纹锻带,领口规矩的系到了最上面,笔直的身体和紧绷的嘴角显得有些冷傲。
“沈先生可以起来洗漱了。”
男人不紧不慢的语速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命令。
洗漱过后沈闻远跟随男人下了楼,看到了大厅中用餐的纪厌。少女坐在花梨木方桌前,翠色罗衫下露出一截细白的手腕,手中托着青花小碗,另一只手拿起汤匙不疾不徐的拨弄着碗中的冰圆子。
“跪吧。”见人来,纪厌抬头瞥了一眼后又把注意放回碗中,随意开口,显然来人还不如一碗小食重要。
沈闻远此时羞愤难堪浑身颤栗,他如何能跪。然而他心里清楚,女子虽然话说的随意但不是他能拒绝的了的。此时沈闻远脑中天人交战:父亲曾经教导皆是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苦苦逢生中被磨得所剩无几的尊严……
“小姐让你跪你就跪,磨磨唧唧的。”未等他再多想,腿弯处便结实的挨了一下,纪礼开口教训。
“算了阿礼,这人嘛还是慢慢调教来的有趣。”纪厌清冷的声音抑扬顿挫又带着别样的意味。
“过来。”沈闻远未来得及细想就看见纪厌放下手中的碗冲他抬了抬眼。“爬总会吧?”
沈闻远顿了顿,俯下身手撑在了地上,像稚子初学步般笨拙的爬了过去。
下巴被蔻丹纤指抬起,隔着模糊的水汽撞上一双如山间幽谷般深邃的明眸。
“呦,就学个爬还掉上金豆子了?”少女薄唇轻启,语气中带着调笑。“那以后可保不准把我的纪府淹了呢。”
听到这话沈闻远才反应过来,纪厌可不是寻常人家的懵懂少女。听闻她是纪家家主在外一夜风流后的意外,五岁被接回府,八岁便被家主宠的无法无天,京城所有人都有所耳闻。再后来便听说纪家家主身亡,十三岁的纪厌越过了一众长辈,踩着兄弟姐妹坐上了家主的位置,无人反对,或是无人敢反对。三年过去,纪家在她手中跻身京城权势榜首之位。
“欠的钱我会还的,也不敢逃了,还请您多宽限些时日,我家中弟妹皆年幼,我也是没有办法,您高抬贵手放我一条生路吧”此时的沈闻远也顾不上尊严,只一个劲儿的给纪厌磕头,嘴上不停的讨饶。
“行了,我这人一向心善。”纪厌抓起他的头发强迫着人停下了动作“钱我不要你还了,你家中弟妹我也可以给你养的白白胖胖,但我还缺一条听话懂事的狗。”少女清冷的声音平静的阐述着他无法拒绝的条件“同意的话,就叫我主人。”
“主人”沈闻远没有过多犹豫,张了张嘴叫了声主人,他没得选。这声主人落下,纪厌没有意外,随手松开了身下人的头发。
“带路,去接人。”她站起身轻轻掸了掸身上并未出现的褶皱,踢了踢脚下还跪着愣神的人。
车子一路开至城西的一个草棚前,屋里巴掌大的地方铺着一张草席,两个不大的孩子蜷缩在一团企图抵御深秋的寒冷,捡来的剩菜盒还放在地上,显然已经吃得干净。纪礼弯腰走了进去,低声说了几句就牵着两人出来,两人皆是冻的小脸发紫,瑟缩着身子。
纪礼示意身后保镖带走两人,随后上了车。“他们要把我弟弟妹妹带去哪儿!让我和他们一起!”沈闻远激动的叫喊。
“啪”,猝不及防的被扇了一巴掌后沈闻远冷静了下来。
“请问纪管家,小姐她准备把我弟弟和妹妹送去哪里?”他略微思忖后开口问道,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
“你无需知道”纪礼冷冷开口“还有,小姐不是你能叫的,认清自己的身份。”
车子一路开回纪家,沈闻远被安排住下,甚至还给他重新办了学籍送进了一所有名的民立学校,一日三餐都被照料,学校的来去也有专车接送。起初他心中充满了惶恐与不安,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渐渐卸下心中的防备,只当是大小姐一时兴起发了善心后又觉得自己无趣便抛之脑后了。
直到三个月后,正值寒冬,沈闻远穿着精致保暖的棉衣被先生从操场喊下,说他家里人来接。
来人正是同样许久未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