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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嘛,年轻时太顺,就会高估自己,以为自己的成功都是自己有能耐,别人的失败都是别人不努力。”视频看完了,江柳青收了手机,轻飘飘地说。“我以前花钱挺大手大脚的,还总为情怀买单。因为挣钱太容易,总觉得今天花光了,明天就能挣回来。”
“……”
不提如今的境遇,以前的江柳青的确集中了许多美好品质。他是个有点理想化的人,抱着“达则兼济天下”的心态,事业扶摇直上那些年,没少撒钱资助这个那个的。又兼着性向在这儿摆着,没有结婚的打算,除了给老家父母换了套新房,他从没考虑过置业,而是选择了租房。好地段,好小区,近百平的房子一个人住,一个月租金一万六。
唯一给自己留的后路就是丰厚的商业保险,他说大病得治,治不好也得给父母留点傍身钱,于是又一年划出去好几万。
就这样,等到失业时,他全部身家只有不到二十万。
他说,“直到那一刻我才知道,人的成败,努力重要,运气更重要。离开上家公司后,我决定休息一段时间,回归老本行。没想到就休息了三四个个月,正好赶上了老本行周期性低谷,外企成批退出,民企成批倒闭或收缩。”
职场如逆水行舟,月入三万的人可以暂时失业,但不能接受月薪三千,这关口上退了,以后再想要高薪就难上加难。江柳青找不到薪水合适的对口岗位,只好托相熟的朋友介绍几份并不对口的工作过渡,然而眼下经济形势不好,哪个hr招人都谨慎,抛出的问题如出一辙:
为什么履历上有空白期?
你之前有没有这个岗位的工作经验?
你没做过这个工作,为什么开这么高的价?
无论哪个问题,江柳青都无言以对。
就这样一步错步步错,他辗转了好几个不同的行业,多则三四个月,少则不到一个月,换工作的频繁程度甚至让他没法往求职软件上添加新履历。眼瞅着年纪越来越接近35岁,履历上的空白期越来越多,能托人找的工作越来越少,到了今年年初,他在京城寒冷的街头坐了许久,然后走进了招骑手的站点。
“那你的朋友……”我想问他为什么不找那个创业的朋友帮帮他,但我开不了口。
“我的朋友啊……”江柳青抬起头,悠悠地说,“我们已经很久不联系啦。”
他的声音里有释然也有惆怅,我想那一定是个对他而言很特别的人,但不重要,既然释然了,就并不会对秦溯构成威胁。
“所以,你看。人的境遇真的很难预料。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走到今天这步地。”江柳青捏扁了易拉罐,“我承认,我挺喜欢秦溯的,如果我们只是单纯的餐厅老板和外卖骑手,我都觉得无所谓,但他那顿表白给我整懵了。苏老师,我不是敷衍他,可若他喜欢的还是那个十年前的我,我要怎么比?我一路走下坡路,连自己的生活都把控不住,要怎么同他记忆里那个反复念想的、不断脑补丰富的江柳青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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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纠结。我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些再告诉秦溯。那晚我问江柳青,我说如果有一天,你又重新把控住了生活,你会再去找秦溯吗?
江柳青说,真有那么一天再说吧。万一没有呢。
他说,“我对秦溯的感觉很奇怪——我喜欢他,但又很嫉妒他。他说他曾是个不求上进的混子,因为我才逐渐找到生活的目标。可是苏老师,这么多年来,我没有一天不努力,没有一天放缓脚步,但生活就是这么不公平,有钱人从摆烂到成为精英,只需要瞬间的醒悟,而平常人哪怕连喘息都不曾喘一口,却只要走错一步就会不断坠落,凭什么呢?——可这是不对的不是吗?你怎么可能又嫉妒一个人,同时又爱他呢?”
他用了爱这个词。
我很惊愕。“爱?”我重复道,“你说你爱秦溯?”
江柳青望向遥远的马路,“可能吧。我不知道。人寂寞失意久了,很容易就会对一个人动心的。”
但没等我纠结出个结果,就接到了阿东心急火燎的电话,说秦溯跟顾客打架,进局子了,他还在店里收拾残局,让我赶紧去辖区派出所看看。
“……”
就离谱,我起身拎了外套就往派出所赶。
走到半路突然福至心灵,给江柳青发了条消息,说秦溯进派出所了。
到了派出所,秦溯正在做笔录,我说自己是他的亲友,向民警问了问情况,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是有几个顾客去“萤间”吃饭,边吃边聊工作,是江柳青曾经工作的那家公司,于是秦溯就悄悄支着耳朵听。
其中一个眼镜男抱怨,说最近业务不好做,kpi压力大,逼得自己都想整点其他手段拉客户了。另一个衬衫男则告诫,说你可别,你有大佬保你么?瞎搞出了事,业绩是领导的,锅就是你来背,就跟隔壁那组那谁似的——叫什么来着?
第三个说话的人是个胖子,说,“江柳青。”
“啊对,江柳青。他当时是他们领导跳槽带过来的亲信嘛,出了事还不是被开。”
“他领导是david吧?大老板不也没保david?”眼镜男说,“david就是个傻逼,本来他和江柳青都是跨行过来的,不是特别专业。老板当时要david就是看中他人脉广,你们猜怎么着?他为了kpi,就想着搞虚假报告。我听说他出事,是因为客户想投一个公司,本来那公司资质不行,他为了促成投资,让江柳青给那公司虚抬身价。江柳青不肯,他找别人弄的,结果后来那人把他给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