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1)
老人看不清路,步履迟缓。
宋疏忍不住开口:“阿婆好像经常在小卖部坐到很晚。”
老太太哒哒拄着拐杖,沙哑的嗓音嗯了一声:“在家没什么事,出来和人聊聊天,路上车来车往的,有意思。”
“你每次回来我都能看见呢。”她呵呵笑道。
“可是现在太晚了。”
宋疏凝眉,轻声劝说:“路上又黑人也少,不安全,以后早点回家吧。”
阿婆闻言,拄着拐杖的手微微收紧,脸上笑眯眯地望着脚下的路,什么也没说。
哒、哒、哒。
拐杖敲击在柏油路边,清脆的撞击声响彻在黑夜,仿佛是用最孤寂的乐器弹奏出的乐章,敲在人心上。
房子里只有一个人,她太孤独了。
鹿角少年的话再次回荡在耳边,宋疏侧眸望着年迈的老人,她在努力用腐朽的关节走向孤独的家。
浓厚的酸涩感立刻涌上心头。
宋疏对那样的滋味,再了解不过了。
“阿婆。”
二人间静谧许久,快到家的时候,青年清澈的嗓音忽然想起。老太太停下脚步,转头看见青年溢满难过的眉眼,担忧问:“怎么啦,小不点儿?”
意识到自己没有藏好表情,已然来不及再掩饰了。宋疏喉结滚动一下,只好找个借口道:“我昨天自己做了一次饭。”
阿婆歪头:“嗯?”
青年抿唇,亮闪闪的眼睛里,难过越来越真情实感。
他沉重感叹:“太难吃了!”
“那个炸鸡腿,时间短了不熟,时间长了又会糊掉,还有谁知道适量的盐到底是多少?”
听着他的抱怨,阿婆乐得直拍手。倒不是幸灾乐祸,只是这些话实在太熟悉了。
“小不点儿,你知道吗?几十年前你奶奶刚嫁过来的时候,不会做饭,也是这么跟我抱怨的。”
阿婆看着青年好看又气恼的脸,再次乐开花:“真是一模一样。”
听到奶奶年轻时的事情,宋疏一怔,这对他来说着实有些陌生。
“她……以前是什么样子的?”
阿婆竖起拇指:“你奶奶以前是我们文艺团唱歌最好听、长得最好看的人,嗓子亮得像只百灵鸟。”
“这么厉害呐。”
宋疏敛目,脸上带着浅笑,踩着自己的影子往前走,耳边是阿婆对奶奶的回忆。
奶奶叫黄黎,来自很远的西北城市。
谁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来到这里,只知道她漂亮、利落、坚韧,到文艺团不足一年就独挑大梁,像个明星一样让人趋之若鹜。
她也不符合农村对一个女人的传统要求。不温顺、不会做饭、十指不沾阳春水,大家都觉得这是哪家跑出来的大小姐。
每每被人调侃,她都笑着回应:“什么大小姐,我只是一个没家的乞丐。”
农村人结婚讲究门当户对,也讲究家庭圆满,但凡双亲不在、单亲长大,谈婚论嫁时都要被挑剔一番。
更不要说这么个来历不明、又在关系复杂的女人。
当年追求者众多,但爷爷是最坚定、最专情、最奋不顾身的那个,即使父母颇有微词,但仍然拗不过儿子。
镇上人都说宋章怀就赢在努力。
结婚以后但凡是奶奶不会的,爷爷都会包揽,不会就四处找人学,家里堆着各种各样的工具书。
这其中当然就包括做饭。
后来串门的时候,奶奶和阿婆悄悄说心疼爷爷,请求她教自己做饭。
当年,可浪费了不少粮食。
听到这里,宋疏忍不住轻笑,在“浪费粮食”这点上自家男女老少,一脉相承地有天赋。
过去的故事在家门前暂时画上休止符。
鹿角门神依旧站在门口等了很久了,看见宋疏陪着阿婆回来,他眼眸一亮,期待地看向青年。
宋疏微微一笑,转头看向老人:“阿婆,我实在做不出来饭,镇上那几家店都吃腻了。”
他竖起三根手指保证:“食材我包,以后能不能经常来蹭饭呐?”
听到这话,阿婆脸上露出抑制不住的笑容,她连连点头:“当然好啊,天天来、顿顿来,阿婆都欢迎你!”
“谢谢阿婆。”
沾着蓝纸的黑木门关闭前,鹿角少年开心地朝宋疏点头:“谢谢你,小不点儿!”
被一张少年的脸叫小不点儿,宋疏不大习惯,暗自决定改天没人的时候,一定要给这位门神好好纠正一下。
好好介绍自己,“我叫宋疏”。
他视线顿了下,这次还要记得问人家的名字。
老宅一如既往的宁静。
墙顶、树上都没有熟悉的白色身影,厨房里,昨天装炸鸡的玻璃碗已经洗干净放在木桌中央,上面还有剩下的其他食材。
宋疏扶着门框,看着寂静而昏暗的厨房,抬头看向天花板。
他拎着打包的食物、新衣服,以及那只被迫接受的粉紫色兔子熟练地前往三楼阳台。
经过这短短几天的相处,宋疏已经摸清楚了门神的喜好,他从不出门,几乎只会出现在墙头、枝干以及屋顶。
其中,屋顶是他最喜欢待的地方。
“央酒。”
比黑夜更深一层的屋檐,懒洋洋冒出一只白色脑袋。
宋疏弯眸,抬起手上的打包盒:“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