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祀柸自然不会留我待在许陌君的房间里,趁着男子准备晚膳还没回来的空隙,将我抱回了我的屋子。
一路收获了不少走廊上暧昧不清的眼神,我害羞地把头埋到祀柸怀里,小声抱怨:“我可以自己走嘛。”
我哪里知道这正是祀柸想看见的,他抓准了机会迫不及待宣誓主权,如此招摇过市刚好满足了他的小心思。
一身月白长袍的男子有条不紊的将我抱到床上掖好被子,接着点亮蜡烛燃起炭盆,整间屋子暖和起来。
他看到我之前散落在桌上的问卷,本是随意一瞥,发现上面全部是关于倾城坊学堂的问题,不由开始上心,拿起几张细细翻了翻。
“学堂一事,你可有思路了?”
下午赖在许陌君屋里不得空闲,今日祀柸既准了我休息,刚好能把时间利用起来。
我直起身来,目光灼灼看着他手中的问卷:“算是有吧——你快把那些问卷拿过来,我还没统计完呢。”
玉洁的手指一一抚过字迹不一的纸张,祀柸微微弯起嘴角,如我所言将桌上的东西交到了我手里。
我倚在床上就着烛光汇总数据,等整理完一切已是夜深。
“唉。”
倾城坊中的情况比我想象的要好。
如贝子一般的未成年杂役只有四人,叁人是倌伶子女,一人是祀柸外出时捡回来的孤儿,因着年纪太小,除了简单的扫洗工作并未接触其他,说是坊中众人供养长大不为过。
成年杂役中男子居多,既有长住在倾城坊的,也有把这当成一份工作定期回家的,年龄也从十六至四十不等,他们多是出生农家,让他们摆弄笔墨,还不如丢给他们一把小麦种子。
倌伶当中有像许陌君、沫涩一般出身官家或像殇止、珮扇自小在私塾读书的人;有像京墨公子受过教育家道中落迫不得已入坊的人;有像苓芩儿、小黄香急需用钱自愿卖身的人凡此种种不胜枚举。
可是这几类人汇总的结果却出奇的一致——他们愿意进入坊中的学堂读书。
就连略识文墨的少数伶人也明确表明了想要学更多字的愿望,众人倒是没有我设想的那般消极,我当他们入了这烟花之地,就打算让此生葬送在此。
清晰了坊中的现状,我也有了继续下去的信心。
在坊中寻一处空屋充作学堂不难,但如何平衡倌伶们的工作与学习是祀柸在意的点,同样是我没有把握的一环。
“唉。”
我将问卷与汇总结果收好,打算去走廊吹会儿夜风。
月白风清,到底是入冬了,廊外偶有微风,我站在门边,背倚着窗棂眺望远空中闪烁的星星。
相邻的叁四个屋子皆漆黑一片,我放空大脑待了好一会儿,瞥了瞥四下,被缩在角落的一团黑影吓了一跳。
“珮扇?”我眯着眼睛凑过去,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双眼无神眼下青黑的人是那个风华朝气的男子。
这一幕同我之前在殇止屋前找到他时似曾相识,也不知他不声不响在这里待了多久,浑身都散着寒气。
他和殇止昨日未归我就有不好的预感,因着七儿没传来什么有用的消息,只当他们在坊外一同忙了些私事,怎么珮扇会成这副模样?
茶水哗啦啦倾泻而下,我费了些力气将珮扇搀回了屋子,他四肢冰凉,脸颊在炭火的热气下恢复了血色。
“暖一暖。”我往他手中塞了泡满茶水的杯子,他仍是不声不响,竟似丢了魂魄。
我又添了些炭,眉目中带着探询:“怎么回事啊?”
他眉心的朱砂似乎也在主人的情绪影响下黯淡无光,等到他杯中的茶水凉下来,他才幽幽开口。
“我跟着哥哥去了楚家。”
他话音刚落我就知大事不妙,果不其然。
“这些年,他都在为楚卿做那样的事吗?”
珮扇自楚卿闹上门后就一直暗中调查殇止的事,这次十五为他提供了一次极好的机会,他设法在殇止出坊后混出坊去,一路跟到了楚家。
多年在楚家的生活让他对其中的布局了如指掌,他从后院翻墙而入,轻而易举躲过了院落仆人的眼睛。
正如我上次混入楚家那般简单,他也很快注意到了那些他以往没有在意过的事。
比如为什么自小时起殇止总在十五这日让孙姑姑带他去山上采药草,为什么楚卿总往他和殇止的住所送许多他没见过的吃食和绸缎,为什么楚松甫从不让他往后院去,为什么楚家的仆人对楚卿的病叁缄其口他都有了答案。
“是我太傻。”珮扇冷静得让我害怕,“是我傻傻以为楚父执看在父亲和母亲的面子上收留我和哥哥,是我这么多年被哥哥瞒在鼓中,是他承担了一切。”
“前日我没忍住在他割血时冲了出去,结果他到今天也没回来。”他捂着脸,像是忽然崩断了心里的那根弦,“我该怎么办,沐琼,我该怎么办?”
珮扇的哭声听得我心疼极了,我上前把他拥在怀里,男子埋在我胸前放肆大哭,很快就沾湿了衣服的布料。
听他话中的意思,他这两日没有回坊都不知宿在了哪里,殇止该是留在楚家无恙,怕是不敢见他所以没有回来,他们兄弟情比金坚,我反而不是很担心。
楚卿一事横亘在他们之间这么多年,找到这个机会挑明感觉并不是坏事。
我将珮扇抱紧,似乎这样可以给他更多的力量。
“十五之事好比脓疮,随着时日渐长疮口会越来越深,越来越痛,只有把疮口脓液尽数剜去、挤出才能长出新肉,你能忍受一时的疼痛吗?”
珮扇拥在我后背的手紧握成拳,他在我怀中坚决道:“我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