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犀 第57节(1 / 2)
一辆奢华宽敞的马车徐徐行驶在大街上,街旁的商贩们下意识地想要收拾摊子跑路,却被拿着鞭子的侍卫们狠狠抽了一下,低声喝道:“贵人们要看热闹,你们走了,岂不是要扰了贵人的兴致?到时砍了你全家也赔不起!”
被鞭笞了,商贩们脸上却不见惊恐,只一脸麻木地重新整理好摊子,低声叫卖起来。
很快因为‘叫卖声不够热情’又挨了几鞭子。
街上的喧闹声渐渐浓了起来。
见崔檀令有些好奇地想要掀开帘子去看外边儿的景色,奚无声微笑道:“这儿多是当地民众在摆摊叫卖,没什么好看的,当心冲撞着你。”
只是看看商贩买卖东西而已,哪里就称得上什么冲撞。
崔檀令不理他,心里嘀咕着这人比她阿耶还爱瞎讲究,也不瞧瞧现在是什么处境。
贵人们乘坐的马车华丽又贵气,商贩与行人们都不敢抬头去看。
他们低着头,姿态谦卑,心中却在想,贵人又如何,贵人就比她们多长一个脑袋,还是多长几根手指头了?
出身再尊崇的贵人,不能叫她们的日子也跟着好过起来,那还算什么贵人。
不如去拜拜观音大士来得管用!
但看着侍卫们手里染着血色的长鞭,她们又只能麻木地低下头去。
五岁的小丫头香桃被阿娘搂在怀里,听着阿娘小声在她耳边说着话,告诉她不可以嬉笑打闹,要乖乖的,不然下次就不带她上街来了。
喷出的鼻息弄得她有些痒痒的,香桃忍不住咯咯笑出了声。
孩童清脆的笑声在街道间显出一种莫名的突兀来。
香桃她娘一脸惊恐,正想捂住孩子的嘴,此时贵人的车架正好路过她们身旁。
香桃傻乎乎地抬着头,就看见马车莲青色的帘子微微掀起,露出一张远山芙蓉一般的美貌脸庞。
香桃惊讶得小嘴微张,伸出手着急地晃了晃她阿娘的手,声音清脆得像是山谷里的小百灵鸟:“阿娘,我瞧见观音大士了!”
清脆可爱的童音稍稍缓解了奚无声眉心里夹着的几分不悦。
按照他的想法,崔檀令与他一般,都是极尊贵的人,怎能叫这群平民百姓贸贸然窥伺容貌?
崔檀令对着那小丫头笑了笑:“真是可爱。”
香桃听不清她说了什么,但还是对着她甜蜜蜜地笑了起来。
小丫头生得有些瘦,脑袋上扎着的两个鬏黄黄的,愈发显得那双黑乎乎的眼睛又大又圆。
她脸上的笑容在下一瞬戛然而止。
凶狠的侍卫举着鞭子过来,高高挥起手里的鞭子,对着母女俩猛地抽打过去。
香桃她娘下意识地将孩子藏在自己怀里,自己却被鞭子抽得身子一颤,本就单薄破旧的衣裳下很快透出一块血色来。
香桃呆了呆,她听见阿娘呼痛的声音,下意识地开始尖叫哭闹起来。
“住手——”
崔檀令皱紧了眉,下一刻就要下车去查看一番那对母女的情况,手腕却被人给握住了。
奚无声察觉到她含怒望来的视线,握着她手腕的手微微发紧:“叫下人去就好。”
这样的事,怎配劳动她亲自下车去看?
崔檀令被他话中理所当然的傲慢逗笑了,若是与她无关,她自然可以心安理得地待在马车里不下去。
可是这事分明是因她而起,是因为她好奇掀开帘子逗了那小丫头笑,才给她们母女俩招致了这场无妄之灾!
崔檀令抽回自己的手,绷着脸下了马车。
坐在外边儿车辕上的紫萝见状忙跳了下去,还不等她动作,就有人跪伏在地上,方便崔檀令脚踩在他背上,好下马车。
这样的事在长安诸多贵族世家之间很常见,可崔檀令却不习惯这种将人踩在脚下的感觉。
“不用你,起来。”
得了贵人一句冷冰冰吩咐的马夫连忙跪着挪开了位置,崔檀令被紫萝牵着,踩着一个小板凳顺利下了车,这时街上原本热闹的叫卖场景都出现了一瞬的停滞。
真的是观音大士下凡来解救他们的苦难了吗?
崔檀令没有注意到其他人的神色,只往春桃母女俩走去。
那侍卫举着鞭子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见着贵人过来了,更是吓得浑身僵直,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黏在崔檀令身上,害怕中又透露一股令人作呕的欲念。
香桃她娘不顾身上的疼痛,忙拉着春桃磕起头来,哽咽道:“贵人饶命,贵人饶命,我们不是故意冒犯的……”
香桃一脸茫然地跟着她阿娘一起动作,还挂着泪的大眼睛愈发显得干净清澈。
“紫萝,去扶她们起来。”崔檀令轻轻叹了口气,见母女俩衣衫破旧轻薄,在十一月的南州,显得格外凄冷。
她慢慢转身看了一圈周围的商贩、行人,能出现在南州最为繁华的街道上的人,衣着打扮却都是灰扑扑的,穿的最好的,也不过是在外面多加了一件镶棉比甲。
最引人注意的是,是他们的神情。
深深低着头,周身都散发出一股麻木气息,似乎是认了命。
这就是南州百姓过的日子吗?
若是奚无声有重归长安的机会,待他真的掌了权,那天下百姓,是不是都要过这样的日子?
香桃母女俩见着衣着干净的紫萝,都不敢叫她扶,自个儿就站了起来,只背下意识地佝偻着,不敢在贵人面前挺直身子站着。
香桃怯生生地看她,小丫头似乎反应过来了,是因为她的调皮才招惹了这场祸患。
崔檀令走过去揉了揉她冰凉发黄的头发,轻声道:“不要怕,不是你的错。”
香桃傻乎乎地睁着眼看她,她阿娘见状有些紧张:“贵人,我们……”
崔檀令从紫萝手里接过几条银鱼儿,递给香桃:“拿着吧,这是我的赔礼。”
“贵人,这,这怎么好!”
崔檀令脸上笑意淡淡的,却不容人拒绝:“拿着吧。”
香桃母女千恩万谢地走了,她们走到街口时,那个小丫头还回过头来看她。
崔檀令笑了笑,察觉到其他人偷偷投来的视线,没再说什么,叫紫萝扶着上了马车。
奚无声看着她进来,微微皱起眉:“我知道你心善,可是这样的事不该由你去做。”
崔檀令没有理他,只沉默地望向车窗外。
没有回应,奚无声也不生气,只放柔了语气声调:“你身份尊贵,只要一声令下,会有无尽的人愿意帮你达成所愿,这样不好吗?”
“哪怕代价是付出他们的性命?”崔檀令有些无语地看他一眼,她本来以为她自己已经够懒了,没想到奚无声比她还懒!
而且还更不要脸一点。
浑然不知自己又被崔檀令嫌弃得多了一些的奚无声愣了愣,随即点头:“这是我们与生俱来的优势,也是他们的命数。”
……这人脑子果真有病。
“侯爷没听说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崔檀令有些奇怪,按道理都亡过一次国了,还不知道这道理,不应该啊。
奚无声沉默着没接话。
崔檀令扭过头去不看他,却被马车外的动静给吸引了过去。
她掀开车帘,有一个壮汉正拿着鞭子鞭笞一个神情麻木的女子。
这是在做什么?
若是放在以前,崔檀令会叫侍卫制止他们,再给那女子一些银子安置自己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