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云直上九万里 第114节(1 / 2)
李凭云并不迟疑:“我相信。”
“既然你信,那我和老天爷打赌,我赌你长?命百岁,若我输了,我今生不得善终。”
殊途同归2
李凭云离开长安这日, 长安迎来一位意外之客。
北凉的沮渠公主以和亲名义抵达长安,实为送故人。
隔着一片护城河,她看到流放的队伍。和李凭云一同被流放的还有?与?他同届的贡生冯洛, 沮渠笑着对身边人说:“李凭云真是幸运, 不管走哪一条路,身边都有?人愿意?陪他。”
裴瑯困惑道:“我还是不明白, 他到底是个好人, 还是个坏人。”
沮渠燕道:“他只是太聪明了,就像会游泳的人更容易溺水而亡, 他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不过咱们都得了他的恩惠,不是能数落他的立场。”
沮渠燕吹响短笛, 天边飞来一群鸿雁, 那群鸿雁始终跟随着送刑的队伍。
一个士兵望见?顶头的鸿雁,笑道:“今儿真是个好天气。”
今日是长安入夏以来最好的一天,既不闷热, 也无风雨,万里晴空瞧不见?一片云。
就连路边荒草都知道,李凭云注定会回到长安。
和李凭云同行的冯洛是个贵公子出身, 坐过几年牢,也没?吃过跋山涉水的苦。他带着脚镣, 步履维艰, 李凭云撇眼看他:“你何必呢?”
冯洛擦了把汗, “你不懂,这叫士为知己者死。”
同批流放的其它?罪犯, 都有?家人来送, 冯洛的家人死于冤狱,他和李凭云一样?孑然一身。
他想起那年科举初见?李凭云, 这些?年,他不论在逆境还是高处,从来都是一副泰然自若的德性。
冯洛想起当初,不由笑了笑。
李凭云问他:“你笑什么?”
“想到了咱们太宁五年的科举,当年进士科贡士二?百七十一人,最终只有?你我走到了殿前,只你一人天下留名?。记得么?当年咱们两个是最后出考场的。”
李凭云依稀想起当年结束笔试,冯洛缠着问他策问是如何答的,彼时他只想回驿站大睡一觉,便敷衍了过去。
如果还能重来,那时他一定会认真地?回答了冯洛的问题。
“慢着!慢着!”
队伍后方?传来一个老者声音,送刑的士官回头,看到一个老者风尘仆仆而来。老者的小厮率先?上前,“官爷,我家老爷是国子监的程祭酒,流放的犯人里,有?位他的学生,可否请官爷通融通融?”
小厮把一颗沉甸甸的银子塞进士官手上,士官说:“我们急着赶路,黄河渡口的船不等人,别说太久。”
程祭酒的马车飞奔向前,停在李凭云身旁,他下车作揖,朗声道:“今日长安别君,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是朝堂之悲!愿君长安北去,终有?归期!”
李凭云的眼眶有?些?湿润。他和程祭酒非亲非故,也无私交,自己何德何能。
李凭云回礼道:“多谢程公,程公保重。”
他借着同程祭酒说话的功夫,得以回望长安。
这座恢弘繁荣的城池,素来与?他无关。上一次辞别长安,是五年前,他带着满腔意?气西去凉州,大抵是知道自己总会回来,那时的他没?有?眷恋。
如今的他,到底在眷恋着什么?
后来的多年,李凭云想起长安这座城池,不是风雨莫测的朝政,不是九五至尊,不是他意?气风发的少年岁月。
他想起的是另一个人。
他终会回到长安,因为这里有?等他的人。
纵使那个人,今日没?来相送。
李凭云离开了,远处,沮渠燕问裴瑯:“赵鸢没?来送他么?”
裴瑯道:“谁知道她怎么想的。”
沮渠燕说:“大抵是心里有?怨。”
鲜有?人知今日是李凭云流放的日子,对于长安士子而言,今日有?更重要的一件事。
新一轮科举于今日正式开启,各州、县的官府放榜招生。
经?李凭云一事,赵鸢能想到自己是无法再回朝廷做官了,她早早备好了报考所需的“家状”,将“家状”呈交给长安县衙。
回府时,小甜菜问她:“你不是已?经?考过了么?为何还要考一次?”
赵鸢道:“陛下和我爹是不会允许我再回到朝堂的,这是我唯一能替自己争取的。”
阳光洒在她的脸上,暖融融的,赵鸢伸了个懒腰:“科举真好。”
“好什么好,赵大人,你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这多耽误嫁人啊。”
赵鸢道:“若没?有?科举,我就只有?嫁人这一条路可走。那不叫选择,而是走投无路。”
“嫁人就嫁人嘛,以你的门第,一定能嫁个好郎君,难道你还没?吃够做官的苦吗?”
赵鸢笑而不语。
做官不但苦,还得泯灭良心。但是,世上大道千千万,只有?这一条路,能还李凭云清白,也只有?这一条路,能还她的心一片清白。
赵鸢去高程的衣冠冢前祭拜过,又去看望田早河。田早河现在是活死人的状态,除了勉强能吃喝拉撒,其它?的一概不能。
小甜菜啧啧道:“真可怜啊谁能想到,他以前也是当大官的。”
田早河眼睛空洞洞看着赵鸢,赵鸢知道他能听到自己说的话。她道:“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田兄,我们一起等大雪初霁。”
胡十三郎端着一碗药进来,“哟,这不是赵大人吗?”
赵鸢说:“小甜菜,你在这里照顾田兄。”
胡十三郎闲了大半年,最怕没?事干,他抱紧药碗:“那我干啥?”
赵鸢说:“陪我外出一趟。”
“去何处?”
“北关楼。”
北关楼是北城门的另一说法,今日李凭云自北关楼出长安。
赵鸢他们抵达北关楼,还看得见?送刑队伍的影子。
赵鸢今日穿着一件鲜艳的红衣,倘若此?时李凭云回头,一定能看见?她。
他未曾回头,她也未曾呼唤。
赵鸢朝着李凭云离去的方?向行了一记长礼。
这天赵鸢一直停留到城门闭门,她擦去脸庞的泪水,笑着问胡十三郎:“你觉得我会飞黄腾达吗?”
胡十三郎:“我觉得你挺会做白日梦。”
赵鸢:“敢不敢跟我赌一回?不出三年,长安人人都会知道我赵鸢的名?字。”
胡十三郎:“你想臭名?昭著吗?”
赵鸢:“我要青史留名?。”
胡十三郎:“你是不是伤心得脑子坏掉啦?”
赵鸢:“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胡十三郎:“别文绉绉的,我听不懂。”
赵鸢:“你何时改姓作赵十三?”
胡十三郎:“等你青史留名?那天再说吧。”
赵鸢如今最不愿的就是回家。几日前她扔了裴瑯的聘礼,梁国郡主以为她不中意?裴瑯,便请了长安城最有?名?的媒婆来给她说亲。
媒婆刚开始还信心满满,三天之后——
“赵家娘子,你可别挑了,你是不知道自己现在什么名?声吗?那些?骂的难听的,说你是被贱民?搞过的破鞋,世家公子们哪个不在乎家声?这个杜家郎君,长得是磕碜了点,但人大度啊,等你年纪大了,就知道这多可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