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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九年的人生经历让他习惯了高高在上的生活,他能接受裴家落魄,可接受不了自己成为别人的下人和仆从。
他曾愤恨地想,他死也不会给什么宋家少爷做陪玩,要他做下人,不如杀了他来得痛快。
他早知道自己家人做了安排,所以宋磬声站在他身前的时候,他丝毫不惊讶,反而故意转过头不去看他。
精致的小少爷穿着雪白的绅士服,衬衫袖口处还缝着精致的蕾丝花边,漂亮的像是橱窗里的洋娃娃,他站在自己面前,细声细气地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裴野鹤没说话。
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走神了。
他的神思飘到了今天早上出门前,开始回忆自己出门的时候有没有照镜子。可很快,他就想起自己为了赌气,在排队的时候刻意往身上拍了两把灰。
裴野鹤脸黑了,本来就差的心情更糟糕了。
宋菱在旁解释道:“少爷,这是裴家的人。”
宋菱年纪也不大,但比起其他人,少年老成的她已经很有小管家的风范了。宋汉章也将事情安排给了她,所以在场人员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裴野鹤的底细。
不过是个落魄人家的少爷,凭什么对少爷摆脸色,要不是老爷嘱咐过,她可能当场就会怂恿宋磬声,让他另外再选一个人。
可宋磬声脾气好,被刻意创造出来的环境简单到了至极,除了繁重的学业,他接触到的只有满面笑容的下人。这让他压根不具有分辨善恶的能力,哪怕对上裴野鹤的臭脸,他也不觉得那是针对他的恶意。
“你姓裴呀,”宋磬声眨着水汪汪的眼睛看他,“我姓宋,叫宋磬声,你叫什么名字呀?”
裴野鹤终于舍得转过脸了,他看着这个纤尘不染的小少爷,头一回知道自卑是个什么东西,他万分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往身上拍两巴掌土,以至于现在他连自己的名字也羞于启齿。
要是换个场合,换个地点,他能和他相遇在金碧辉煌的大厅里,他一定主动去牵他的手,带他去独属于自己的城堡里做游戏。
可是现在,羞窘和恼怒占据了他的思绪,他紧紧闭上嘴,一个字也不说。
迟迟等不来答案的宋磬声主动为他铺起台阶,“你是不是嗓子不舒服呀?没关系,等你什么时候可以说话了,再告诉我名字吧。”
裴野鹤松了口气,迅速点头。他甚至希望他能忘了今天的自己,隻记得第二天那个特意打扮过的人,叫裴野鹤。
再后来,他和宋磬声之间的相处也没温馨到哪去。他桀骜又嚣张,哪怕没了底气,可这性子却也不是一时半刻能拧过来的。
他总是生闷气,动不动就黑脸,可宋磬声有些木讷,他甚至很多时候压根就没意识到裴野鹤在发脾气。他只是觉得奇怪,好好的人,为什么突然间就成哑巴了。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宋磬声都以为裴野鹤嗓子有旧疾,一发作就说不了话。
他是个贴心的孩子,知道裴野鹤嗓子不好,他就不去找他说话,隻自顾自地做自己的事,直到裴野鹤旧疾重愈。
这事,裴野鹤直到现在才知道答案。
“我在生气!生闷气!你不哄我就算了,你竟然以为我在犯病?”
宋磬声倒是淡定,他瞥了眼炸毛的裴野鹤,慢吞吞地说道:“第一次见面我问你叫什么名字,你不说话,我问你是不是嗓子不好,你点头了。”
证据确凿,合理诊断。
裴野鹤哑口无言。
“那……那你那时候,真不觉得我脾气不好吗?”直到进了电梯,裴野鹤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多少年前的事了,宋磬声好多事都不记得了,但他真没觉得裴野鹤脾气不好。
他想了想,道:“大概是因为你没对我发过火吧。”
雷声小,雨点也小,小到他还没意识到下了雨,雨就已经停了。
这一夜倒是翻来覆去都在追忆,宋磬声被裴野鹤缠到深夜,他眼皮渐渐沉了,全凭本能在回答,连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翌日睁开眼,又是一天工作日。
宋磬声在办公室里坐了半天,颈部又僵又硬,视线无意间落在装饰用的木质电子日历上,他这才发现姚湛空去世竟也过去半个月了。
而他和裴野鹤的契约还没开始。
三个月,以他结束在姚氏的工作开始。
而他在姚氏的日子,也不会太长了。
“宋先生,”林秘书忽然敲响办公室的门,等宋磬声点了头,他才从门外踏入,递上了手中的文件,“赠予合同已经草拟完成了,您看看。”
透明塑封下是数张装订在一起的a4纸,封面右下角有几行小字,印着姚氏旗下数个实验室的名字。
宋磬声翻看的间隙,林秘书实在忍不住心中的疑惑,“宋先生,能问问您这么做的目的吗?”
为什么要将眼看着能大笔捞金的项目转让给国家总署呢?就算宋先生不擅长经营,可这项目放着就能生钱,再不济也可以卖掉,何必无偿赠与给国家呢?
“因为守不住。”宋磬声没打算瞒着林秘书,他实话实说道:“你也知道它吸金,可它被研发的初衷并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救人。”
“这几项专利,这几间实验室,包括实验室里的这批研究人员,无论落在谁手上都能赚大钱,这个道理你懂,我也懂,那些死盯着姚氏的人更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