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5节(1 / 2)
不符合市场规律的价格波动,多数情况下都是人为的结果。
现在盐场生产没有问题,依旧是供稍微大于求,也没什么通货膨胀紧缩,两淮都转运盐使司内部并没有新增税种,在这种情况下,盐价诡异上调,必然与边商、内商、水商与牙行脱离不了关系。
价格的问题,通常都是找可能有问题的人。
明月货栈,就成了朱允炆不得不“拜访”的地方。
朱棣、徐辉祖被安排伪装为安全局的人,去扬州知府衙门抽调档案去了,一时半会没办法回来,朱允炆只好带解缙、夏元吉前往明月货栈。
作牙行是有利益可寻的,就像是后世的中介,直播带货,其中的利益与猫腻很难说清楚。
货栈位于河畔,走不了几步就是码头,还听着几艘船,七八个伙计正扛着袋子走到货栈之中,站在货栈门口,可以看出里面宽阔不说,进深也不少,店铺直接通向庭院,怕是东西两厢的房子都拿来用作存储货物。
“谁是牙行,有大买卖。”
伙计一听有生意上门,连忙请到里面,然后说了句“稍后”,便跑到里间去通报。
不多时,一个头戴方巾,一身天蓝色长袍,颇有几分儒雅的中年人便走了出来,一双丹凤眼微微眯起,打量着朱允炆、解缙与夏元吉。
冯成心中暗暗吃惊,眼前三人静如山,有巍峨势,凭借着多年看人识人的毒辣目光,这三人怕不是普通的买卖人,至少是家大业大,说话还算数的主。
“三位,我是冯成,忝为扬州盐市牙行,墙上挂有牙帖,说和买卖,十日不成,我奉送宝钞百两以赔不是。”
冯成打出了自己的招牌。
朱允炆看了看冯成,此人口气倒是不小,什么都没问,就敢说出十日说和好买卖的话,怕是有些本事,至少人脉是不缺的。
“你也不问问我要买多少盐,就敢夸出海口?”
朱允炆径直走向椅子,旁若无人地坐了下来。
冯成见状,高看了朱允炆几分,不是常年经商的人,怕是没有这份胆量,不是大户人家,也不会表现得轻慢。
“不管公子要多少,这明月货栈都可以拿出来。”
冯成很是自信。
朱允炆用手指敲打了下桌子,轻轻说:“八千大引,你可能说合?”
“八千?”
冯成愣住。
八千大引折算下来可有三百二十万斤,两万多石,就以水商的价,一大引走四两二钱,是两万三千六百两!若由牙行说合,抽两个点,就是六百七十二两。
若中间再与水商运作运作,说不得自己一次可以赚千余两,乃至更多!
大买卖啊!
冯成虽是管理盐市的牙行,但在扬州从牙行里直接说合水商,一次要八千大引的可不多,除了一些巨商,如徽商等,很少有人能一口吃下如此多的盐。
“不知公子贵姓?”
冯成谨慎起来。
朱允炆淡然地说:“京师商人,年六百。”
“年六百?”
冯成眯着眼,怎么也想不出来京师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姓年的大商人,不过冯成并没有多想,眼下京师也好,苏杭也罢,因为跟着朝廷下南洋冒出来许多商人,不少家族因此而发财,出来几个陌生没名气的也很正常。
“不能办?”
朱允炆问。
冯成笑呵地说:“八千大引,好说。只要公子真想要货,五日之后,必有准信。”
朱允炆盘算了下,五日之后“建文帝”就该抵达扬州了,到时候官场哆嗦,有人会收起尾巴、缩回手,怕是不好办事。
“两日,给你两日时间。”
朱允炆伸出两根手指。
冯成紧锁眉头,有些为难:“两日实在是太紧了,怕是来不及。”
朱允炆道:“你可以抽三个点。”
冯成连连摆手:“牙佣多少都是朝廷定下的,交易多少,收出几多,都需入账,可不敢加。”
朱允炆叹了一口气:“那我额外奉送二百贯钞,你若还不能办,那我只好自己去寻水商或内商了。”
冯成怎么可能让到嘴的肥肉跑了,当即表示:“两日有些紧,可能在议价上吃点亏,若公子不嫌弃,两日后,还是在这里,如何?”
朱允炆微微点头:“越快越好,钱是小事,若我办不成此事,说不得会在家族中失了颜面,所以冯掌柜多多用心啊。”
冯成笑了。
原来是家族内部以商论优劣,许多商人家庭都是如此选拔接班人的,行不行,有没有能力掌管家族生意,派出去,做一笔买卖-比比高下,赢了的成为接班人,输了的成为掌柜,合情合理也服众。
这种人的买卖好做,虚抬下交易价也没有关系,此人会主动帮自己掩盖这一切。
朱允炆漫不经心地问:“我来时,听闻这盐价已涨到每斤十八文,这扬州还比不上京师,怎还如此价高?”
冯成见买卖敲定,心情放松之下也没在意,直说:“这事可与我们牙行没干系,水商涨了价,咱也得过日子不是。”
“好端端的,这水商怎么还涨起价了?”
朱允炆继续问。
冯成摇头,只说句:“不太清楚,怕与内商涨价有关……”
朱允炆无语,再这样刨下去,是不是就与边商有关了?
冯成有些无奈,皱眉说:“其实,在我看来,这与水商、内商、边商都没多少关系。”
“哦?”
朱允炆有些奇怪,价涨了,和他们没关系?
冯成点了点头,解释了句:“我也说不准,但总听到有盐商议论这开中制累人。”
夏元吉黑了脸,呵斥:“开中制已运作多年,从无有问题,如何能说此制累人?”
开中制不是明朝的发明创造,宋代的时候就有了,朱元璋认为这一套方法很是不错,朝廷节省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向边关运输粮食,保障了军需,商人凭借着仓钞到盐使司或商人汇聚之地,转手卖掉仓钞大赚一笔,期间内商、水商也能大赚一笔,大家都有利可寻,洪武年间的盐价也稳定在八文至十文,从来没有猛增过。
朱元璋不像宋代,虽然也征收盐税,每年也可以得两百来万两,占当时国库收入近一半(一半指的是总收入的银子,没折算粮食),但大明的盐价普遍偏低,比如宋代盐价通常是每斤五十至七十文。
纵向对比下大明,就知道朱元璋多爱护子民了。
别以为盐价升一点点影响不大,宋代的诸多财富,就是靠盐税支撑起来的,这毕竟是必需品。许多王朝一遇到困难,就会调整盐税,百试百灵,来钱快的很。
元末的私盐贩子张士诚为啥家大业大,还不收百姓税,人家卖盐的,谁看得起那点粮食税?随便扣出来点钱,买的粮食都吃不完。
盐价高低,直接影响着民生。
唐时一家五口“三日食盐一斤(与其杂质有关)”,一斤盐按三十文计,一个月按十斤计,仅仅是一个月的花销就是三百文。三百文啊,唐代百姓一天可赚不了宋代每日百文的工钱。
再看明代,“大口岁食盐十二斤,小口半之。”
按照一家夫妇三个孩子的五口之家开算,一家每年需要买盐六十斤,若以每斤十文来计,一年花费六百文,一个月花费五十文,寻常百姓家的收入来看,大致是一日半至两日的工钱。若涨至每斤十八文,那一年就需要花费一两单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