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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而言——理性的确高于一切,包括我的生命。
但裴追高于理性。
虽然那时我尚且不知自己对他是什么感情,更想不到赎罪之流恩怨纠葛,甚至也来不及想付出是否值得,只有一个单纯的念头。
我希望他好过。
我想他活着,胜过一切。
这不理智的感觉,仿佛周身鲜血化作岩浆,流遍四肢百骸。
一点即燃。
塔罗审视着我,她用陌生的、近乎冷酷地、一字一顿重复道:“你的确变了,否则你就会知道,现在你好好地、完整地活着,才是对更多人、更好的赎罪。”
“你杀了千人,这么大的乱子,你死了谁来收拾?怪物诅咒越发猖獗,除你之外我们谁有能力镇压?”她字字如金石碰撞:“沈无,你知道为什么我总是选择信你吗?因为有一点,我曾特别佩服你。”
我淡漠地看着她。
“那就是你够理智够冷酷也够一视同仁。连自裁都毫不在乎的沈顾问,如今是要为了裴追,弃这摊自己搞砸的烂摊子于不顾了么!”
我说:“若我能兼顾呢?”
我愿不得好死,换他岁月长安
塔罗骤然停下,惊讶地看着我。
“有个古法,名为’借寿’。”我低声喘息道:“人皆有阴阳两寿,还有转世轮回。我会将我后面的寿数悉数以术法转换到这世,当然……大部分都在转换过程中被消耗掉了,不过剩下的一点……总应该足够支撑我做完接下来的事。”
其实那时我还没有明确的思路——但即使遇到这么大的打击,那时我依然傲慢到不可一世,自信可以彻底地赎这手刃千人之罪。
“……能换多久?”
“不确定。”我笑道:“不过几年应当是有的,总之应当够我收拾完这烂摊子了。”
“什么代价?”塔罗又问。
“没有来世,也没有往生。永世不得超生,死后不得解脱,永远困在阴阳交界之处,受死去那刻的折磨。”我轻描淡写道:“禁术。也没人试过,所以具体估计到时候才知道。”
良久,塔罗问:“值得吗?”
我不知道她具体在问什么。但我所做的事,我觉得都值得。
要么是责任所致,不得不做。
要么是情之所至……情不自禁。
“借寿需要仪式,帮我处理接下来的事。”我对塔罗道:“……别告诉任何人。特别是裴追。”
塔罗喃喃道:“这对裴追不公平。”
我笑了下:“谁让我就是这么一个刚愎自用的人渣呢?”
临离开前,我最后望向裴追。他的胸腔起伏着,苍白的唇再次蔓延上樱粉的颜色。
钟响了一声,竟然刚好是第二日零点。
我在心中说,裴追,生日快乐。
——我剜出我的心,送给你。
沈无无情无义、罪孽缠身。这颗心是我全身上下,从灵魂到肉体,最干净的部分,只有你配得上它。
上苍啊,虽然你从不曾眷顾我,但我依然试着再次许愿。
——我愿不得好死,换裴追岁月长安。
所以,医生说我似乎对绝症病情毫不意外,接受的十分平静。那的确是事实,因为我早在多年前的旧时间线便知道,即使我没有死在仇人手中,没死在回溯阵法中,也会死在这段时间内。
另外,那术法换的不只是寿数,也有命格。我把我的命理全给了裴追,因此这段时间来,我过得狼狈不堪,也是再自然不过。
虽然如今这死法,未免太不干脆体面,太折磨人了些。
但能在死前废物利用,得遇故人,与我而言,已是幸运至极。
”我只是怕麻烦才瞒着他的,没那么复杂。总要死的,叫人家知道做什么,客气两句送个果篮?万一别人来句死得其所,这不是平白尴尬嘛。”我垂眸笑道:“您想多了,他是我金主,怕他知道了我生病后甩了我而已。”
医生冷不防被这狗血剧情砸了一脸,一时反应不过来:“啊这……”
我终于攒足了力气,撑着栏杆站起身:“您就帮我瞒着,好不好?我这也不是传染病,害不了人。只想安安静静地在他身边走过最后的时间。”
我从来是个没底线的人渣,扯谎卖惨起来毫无心理压力。
谁知我说完这话,医生的表情看起来更怪了,又像是极度无语,又像是非常同情,半晌深深看了眼我:“他真不是好东西,你也真是不容易。”
我:?
我一头雾水地跟医生出了楼梯口,被拉去顺便拍片做了个复查。
好消息是,换了个新的更有用的止痛药。
坏消息是,肿瘤变大的速度很快,频繁的失明发作可能也与此有关。
医生当时的表情异常凝重:“你做什么了?恶化的这么快?”
我没做什么。只是白日心神交瘁,夙夜通宵难寐,把止痛药当糖磕。
“你肿瘤变大的速度远超中位数,这样很可能挨不到两年。你自己的身体自己要有数。”医生严肃地提醒我。
我自然知道这样死得更快,也没人比我自己更珍惜剩下的这段时间了。
毕竟对于常人来说,死后万事空。但对于我这样一个数次逆天而行,动用借寿禁咒的人来说……没有来世也登不了极乐,死亡恐怕才是永无止境折磨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