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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读铃声响起的时候我还在教学楼下,听见铃声后我慌忙把剩下的鸡蛋灌饼塞进嘴里,扯着书包带子跑上楼。
?从后门溜进教室时已经是几分钟之后,讲台上的英语老师朝我翻了一个白眼,我低着头钻到最后一排,尽可能快地把书包塞进桌肚。
?英语老师总是瞪我,因为我总是在她的早读迟到。其实我不是针对她,语文早读我也迟到,但我不能跑过去对她这么解释。但即使是这样我也很喜欢她,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的口红。她的口红色号我超级喜欢,每次她把我叫去办公室拿着卷子骂我的时候我总是忍不住盯着她一口一合的嘴巴看。
?我坐下后开始找英语课本,同桌李芳踢了一脚我的凳子,踢得我差点摔下去。他的名字像女生,但他是个一米八几的黑皮,还是篮球队的,剃着个劳改犯一样的寸头,最大的乐趣就是捉弄我。
?他读书的时候喜欢站着靠在窗户上,一条腿就搁在我凳子横杆上,像是在显示他的腿有多长。这会他手里端着书,我抬头只能看到他的眼睛,里面闪着不怀好意的光。
?我知道他看不起我,他总是说我是个娘炮,不像个男人。但我不会和他置气,至少不会表现出来,我只会在回家的路上趁着没人狠狠骂他,在日记本上嘲笑他的名字比女生还想女生。
?这会他见我不理他,又狠狠地踢了一脚。我这次有了准备,在他踢的时候飞快站起来,凳子哐当一声砸在地上,他的脚卡在了凳子里,挣扎了两下才拔出来。他红着脸瞪那些把视线投过来的同学,然后凑近我耳边说:“你又找死是不是?”
?我低着头不说话,嘴里飞快地念着英语单词。
?二十分钟后,英语老师叫人上黑板听写,果然叫了我和李芳。我就知道。刚才我俩闹出的动静太大了。
?老师报了三十个单词,李芳一个都不会,一直抄我的。听写完之后老师改我俩的,发现错的一模一样,咆哮着让我们滚出去罚站,下节英语课也不要上了。
?出去之后李芳还在威胁我,一直说着放学之后我死定了之类的。其实我知道他只是放狠话,和他做同桌这么久以来,他虽然经常欺负我,倒也没有真的打我。此刻的他在我眼里只是一个热血番看多了的中二少年,每天幻想着拯救世界或毁灭世界。
?他在我耳边疯狂输出,我在发呆,视线游离着不知道在看哪。我的前同桌是我们班的文艺委员,一个很漂亮的女生,她说我这种眼神很“飘渺”。我回家之后偷偷用养父的手机对着自己录视频,发现文艺委员实在是会说话,我发呆时看起来明明就像个白痴。
?总之我在发呆,我没事做的时候就会发呆,一秒钟就可以进入状态,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不去想,眼睛里只有身前的一小片视线。
?突然那一笑片视线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我回过神,对面楼上一间教室的后门开了,一个男生走出来,靠在栏杆上摸出了一根烟叼在嘴里。
?我们教学楼是回字形的,中间下边是花坛,对面全部是高三生。我看见那个男生在摸自己的裤兜,好像是在找打火机。这也太嚣张了——上课时间出来抽烟?没老师管吗?
?李芳发现了我的走神,一只手伸过来直接掐住了我的脸。他掐的特别用力,我眼泪瞬间就飙出来了。他恶狠狠地盯着我:“我跟你说话呢!你往哪看?”
?突然一声暴喝打断了他,年级主任从楼梯口拐出来看见了他掐我的这一幕,立刻冲上来把我们撕开。
?年级主任看到我在哭就认定了李芳欺负同学,站在走廊里大骂他。骂声在人人昏厥的早上第一节课显得尤其提神,隔着一堵瓷砖墙我听见教室里安静了一瞬,接着前门被拉开,英语老师蹬着高跟鞋一脸惶急地跑出来,小心翼翼地问年级主任:“这是……”
?年级主任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瞪了她一眼:“你是怎么管学生的!让两个学生在教室外面打架?”
?英语老师连忙道歉,说是她的不对,然后上前搂着我,急急地说:“好了好了快进去吧……”她都快要哭出来了。
?有同学趴在玻璃窗上看热闹,我看了他们一眼,他们立马缩回去了。转身进教室时,余光里对面在抽烟的人也看了过来,我就是在那时候终于看清了他是谁。
?校草,学霸,时不时就上主席台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发言,还经常坐在校长身边。但我看过他在亮着昏黄灯光的巷子里揍人,一拳一拳地打得躺在地上的人疯狂抽泣,像踢尸体一样把人踢开。
?他叫谢酊。
?我度过了心惊胆战的一节英语课,生怕下课后李芳会突然暴起把我摁在桌上揍或者把我拖进厕所。毕竟我以前读的初中总能听说这种事,我自己也遇到过上厕所时隔间外面突然响起一阵扭打声的情况。
?不知道重点高中会不会也是如此,毕竟开学才几个月,对学校了解不深。
?好在下课之后李芳并没有拿我怎么样,他听数学课直接听得趴桌上睡着了,此后又睡掉了语文课历史课和地理课,直到吃饭铃响起他都没动——他是我见过最能睡的人,碰到数学课时尤其厉害,第一次这样时我还以为他昏过去了。
?我没管他,在座位上练完字,写了点数学作业,二十分钟后才去食堂。这时候食堂已经不用排队,饿死鬼们已经在外面水槽边洗碗,运气好的话我能吃到剩下的超大份额的菜,运气不好的话可能饭已经没有了。
?无所谓,反正我不管吃多少都感觉不到饿或撑。我的体感一直都非常迟钝。
?今天运气好,我吃到了超多的牛肉。除了我没人去打菜,阿姨很大方地把它们全部给了我。
?洗完碗后我心情很好,一路小声哼着歌回到教室。但还没把凳子坐热就有人来叫我,说班主任让我去他办公室。
?班主任是我见过最标准的地中海,戴啤酒瓶底那么厚的眼镜,上语文课时会突然吟诗,是个为学生操碎了心的老学究。
?他很和气地说,英语老师跟他反映过很多次,说我总是早读迟到,他想问问我是什么原因。
?原因很简单,我起不来。从我家到学校没有公交车,走路要二十分钟,早读六点三十五开始,而我做不到六点钟之前就起来。
?他问我为什么不住校,这是个好问题。
?我的养父,孙保生,他不让我住校。理由很简单,我住校了就没人给他撒气了。
?我的腿上至今还有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是他前两天喝醉酒拿皮带抽的。这还算轻的,初三时他打断了我一根肋骨,我住了几个月的院,差不多是一下病床就直接去看考场准备中考。
?我想过要逃离他,但每次这个念头一出现就立刻会被我打消——只有他会给我钱,而我需要钱活着。学校是半封闭制,白天不能出校,如果不想被退学,我就没法出去打工。
?现在孙保生再打我时我已经不会哭了,心里一片麻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是不是哪一天我被打死了才能得到解脱?
?当然,这些我不可能告诉班主任,他帮不了我。
?又是一场老调重弹的劝学语录,我低着头不说话,班主任看着我直叹气,最后只好放我走。
从办公室出来时我的心情已经完全烂掉。回到教室后桌面上已经堆了好几张试卷,最上面的是语文,理解在歌颂青春。
?我把试卷撕烂,发了一会呆后去讲台上拿了一张新的。
?李芳这时候醒了,他看着我桌上的试卷碎纸片皱眉:“你又发什么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