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 / 4)
谢酊弯腰捡起地上的东西,再次反锁了门。
他用手机打光,把东西放进衣柜。光线微微晃动,屋里物品的影子都被拉大拉长,张牙舞爪的,像是要从四面八方扑过来。
我坐在床上看着他,他过来抱住我,说:“没事了,别怕。”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发抖。我甚至不敢开口。我想问谢酊怎么办,可他能怎么办?就像他妈妈说的,这不是他的房子,他妈妈要我搬出去,我就只能搬出去。我使劲皱着眉,把泛上喉咙的苦味吞下去,想,现在去申请住校还来得及吗?
“我明天去找房子,找到了之后,你先进去住一段时间,好不好?”谢酊说。
我点点头,问:“那你还能放学后陪我看电影吗?”
谢酊没说话。
救命,我不该问的,我真不该问的。他放学之后如果不马上回家,他妈妈可能会去浪费警力,还可能会干出更恐怖的事。我又说了蠢话。
但我还是觉得很可惜,我们今晚刚重温完《无间道2》,本来准备明天就重温《无间道3》。印象中黎明在第三部里面把一个差人演得比黑社会还要像黑社会,我对他的表演很怀念。
“别哭,”谢酊伸手在我脸上擦拭,声音都放得小心翼翼,“宝宝,别哭。”
我不知道他是从哪找来这个见鬼的称呼,在床上叫也就算了,现在我们没上床他还叫。很羞耻好不好,我都这么大的人了。
可他又是唯一一个这么叫我的人。唯一。
我问他:“做不做?”
谢酊还愣着,我开始脱衣服。我迫切地勾引他,让他干我。我必须是他的所有物,他也必须完全拥有我。
身体是滚烫的,拥抱在一起的时候才最温暖。谢酊“宝宝宝宝”叫个不停,宝宝好乖,宝宝好棒。我喜欢他这样叫我,这会让我觉得自己还是一个小孩,有人呵护有人爱,无忧无虑,什么都可以不关心。
我可以只关心他,只关心他对我的好。他真的对我很好,我这辈子可能再也遇不到对我这么好的人了,再也遇不到比他对我更好的人了。
我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声音。谢酊趴在我背上,沉甸甸的重量压下来,没有空隙,让我觉得好满足。他拿开我的手,握着我双手举过头顶,说,别怕,叫出来。
他一记深顶,我叫出来了,非常大声。谢酊又说,宝宝好厉害,叫得真好听。
最后他还在我身体里,我就累得睡过去了。我又做了梦,梦里谢酊变成了蝴蝶,蝶翅在太阳下闪闪发光。他停在我手心里,我一动不敢动,怕把他惊走了。突然变天了,落下豆大的雨,打在脸上像钢珠扑面。我眼睁睁看着蝶翅上的彩色粉末被一点点冲刷掉,谢酊变得透明,最后居然化成了一滩水,从我指缝里滑落。
尖锐闹钟陡然响起的时候我整个人一个激灵,瞬间睁开眼睛。身边不见了谢酊,我坐起来,身上温暖干燥,穿着干净的睡衣,已经清洗过了。
我在床上发了会呆,房门被推开,谢酊走进来,怀里抱了一个箱子,见我醒了,说:“你今天还是照常去学校吧,我在家里收拾一下,晚上放学后直接把东西送到新房子里。”
箱子里露出我的沐浴露,我点点头,问:“你妈妈在吗?”
谢酊说:“她还在睡觉,你别怕。起来吃点东西吧,我热了牛奶。”
我下了床,尽量把洗漱的动作放得很轻,觉得空气里每个分子都透露出危机四伏的气息。有看不见的毒蛇在吐信子,嘶——嘶——,细小声音钻进我的耳朵。
洗完脸,我把毛巾挂好,意识到我就要离开这里了。我看到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努力挤出一个微笑。
在学校的一整天我都有些心不在焉,体育课上更是提不起劲。跑完圈后自由活动,女生去拿羽毛球,男生去拿篮球,我回了教室,对着数学卷子发呆。
我从敞开的后门看高三楼,却找不到谢酊的教室在哪一间。他收拾好我的东西了吗?现在有没有在学校?我的东西应该不多,最多两个盒子应该就能装下了。那房子太大了,谢酊一个人住的时候就显得很空,我过去之后也没来得及把它填满一点再离开。
我捱到了放学,老赵来接,我在车里等谢酊。直到这里事情都在按照原本的轨迹发展,给人的错觉是没有什么在改变。
可尽管谢酊上车后依然像往常一样和我闲聊,汽车却在往一个陌生的方向开。而当轮胎碾过减速带,后备箱里的东西颠簸了一下发出响声,也在提醒那是我的全部家当。
谢酊给我找的房子在距离学校不远、却离他家很远的一个小区里。搬东西的时候,谢酊解释说,时间比较匆忙,条件好也可以直接入住的只有这一家。我说没关系,距离远不是大问题,只要你能每天放学后陪我过来一下就好了。
这间房子已经全部装修好,看起来很新,有三室两厅。谢酊问我觉得怎么样,我说很好,却忍不住想,晚上我一个人睡在这里会不会觉得很空。
谢酊帮我收拾好了东西,又喷了点空气清新剂,坐在沙发上抽了一根烟。我坐在他身边,我们都没有说话。我知道他马上就要走了,老赵还在楼下等。
我想活跃一下气氛,就说:“我们这样好像在偷情哦,我是你养在外面的小情人。”
谢酊果然笑了,还伸手摸了摸我的头。他吐出一口青灰的雾,把还没抽完的烟头在烟灰缸里碾灭,说:“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回来,我也确实不敢刺激她,怕她干出什么出格的事。但她在办移民,应该过不了多久就走了,放心。”
唉,初中班主任在防早恋班会课上说的有道理,不要在没有能力的时候谈恋爱。不过谢酊快毕业了,到了大学里他可以先打一年工养活我们,一年后我也去了大学,我们可以一起打工一起养活自己,那样谁都管不到我们。说不定我还能和他考上同一所学校,成为他的学弟。
想到这里,我开心起来。可是当谢酊真的要走了,我站在门口陪他一起等电梯,电梯上来,我们接了个吻,他走进去说再见,我却突然觉得空了,沉了,站在门口不知所措。
楼道里的感应灯灭了,我站在黑暗中扭头看窗外,对面的高楼里是万家灯火。我走进我的新住处,把所有灯全部打开,在刺眼的白昼里睡了一夜。
醒来之后的早上,谢酊给我打电话,说有车来接我去学校。这样看下来,尽管搬出了谢酊家,我的生活依然比在孙保生家里时好了一万倍,早晚有车接送,住大房子,有手机,手机里的钱花不完,附近有商场,想买什么买什么。
我却一天比一天瘦。以至于有一天李芳问我是不是没钱吃饭,慷慨地从桌洞里掏出一盒康师傅牛肉面说送给我。早上刷牙的时候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惨白,头发长长了,有点遮住眼睛,而下巴正日益变尖,脸上已经掐不出肉。
大概是从简入奢易从奢返简难,我已经习惯了每天晚上睡觉时有人陪、早上醒来时睁眼就看见一张让人心动的脸,现在却只能在一段短短的车程中和谢酊坐在一起,而他上楼后常常坐一会就要回家。老赵在下面等。
像一个客人,我不合时宜地想。我成了一个点,谢酊一天中经过的一个点,而他还有很多个点要经过。每天送走他时,我笑着说,拜拜,我晚上会在梦里见你的。可我越想梦见他,越梦不到。自从他在我的梦里变成融化的蝴蝶,我看见蝴蝶都会害怕。
我们的交集变得比以前更少了,有一次坐在车里我居然不知道要和他说什么话。恐惧像闪电一样把我击中,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