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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园的记忆(1 /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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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以后,我记不清你的模样,却记住了那一院花的芬芳。

——题记

族里老爷爷家有一个花园,是用青砖贴堂屋墙垒成的一个镂空的半月形的花坛。在童年的记忆里,花朵是看不够的美丽和娇艳,花香是浸在心里说不出的诱人和芬芳。

堂屋是用青砖砌的墙,灰瓦压的屋顶,一溜五间,自然住的是祖孙三代一大家人。老爷爷同老奶奶住的是东边两间,花园就在他们的房前,冲着堂屋和东屋之间的过道。过道里有类似爬山虎之类的藤蔓植物在欢快地舞蹈,探头探脑,没有丝毫地阴暗和恐怖。

我日日来这里玩,看着那房子觉得平平无奇,对那一园花却是看了又看,来回攀着青砖的边缘,不舍得离去。母亲告诉我,房子是祖辈奶奶盖的。一代一代的辈份让人头晕,费了好大劲才知道,原是我爷爷的父亲和这老爷爷是俩亲兄弟。俩兄弟的父亲是个文秀才,家境很是一般般,娶得却是地主家的女儿。老父亲心疼婚后的女儿受累,给了女儿在某处庄子地的一囤底的粮食,女儿粜了粮食,方才盖得起这套房子,收拾起齐整的院落。搁在当时,也算是够气派得了。

花园里种的多是草花,上面摆了几盆花,记得有一盆海棠,一盆月季,很普通的品种。印象里对那些草花已淡忘,只记得草花丛中有一从芍药最美丽。花朵是粉红色的,花骨朵上皴染着少女般地红晕,入眼的是娇媚、典雅带着脱俗的清气。只是这花儿谢得也快,也就看了一两天,下了一场雨,再去,花瓣儿都零在了地上,枝上是一瓣儿也不留,让人心疼。“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长大后,我读到这样的诗句觉得拿来形容那丛芍药最是恰当不过。那纷纷零落的花瓣多像是美人和着胭脂滴下来的泪水,想留住人长醉,无奈挡不住时光如水流过,一去不回,只能是恨意绵绵无绝期了。

院子里还有两棵高大的枣树,合抱粗,结的是一种大枣。其中一棵就在过堂前,夏日有蝉伏在又密又亮的枣叶间得意地吱吱叫,枣枝有的垂压下来,翠翠地落入每一个进门来玩的孩子的眼帘。不时会有被蛀虫吃剩的枣儿叭地掉在地上,仰起头看看,青青如拇指般大的枣儿挂在密叶间,密叶间漏下的阳光照着它们,最是分明诱人。于是每每会去找一根小木杆,踮起脚来,一悠一荡地去扑那枣儿。大人们见了也不管,总是堂前扑枣任小儿,而这又如何不让小儿辈们暗生感激呢。秋天收红枣时,奶奶会悄悄地叫我和叔家的小弟去帮忙捡枣儿,尽可以吃够,临走再送每人一兜红枣。那时的我真盼时光快快地溜走,好让我再得到一兜大红枣。

孩子们在院子里窜上跳下地玩,汗出得多,容易口渴,夏日更甚。奶奶的堂屋里有一个灰色瓦罐,盛着满满的凉透了的白开水。一来二去,让我贼摸上了,口渴时,便跑到瓦罐前,立起脚,够着长柄勺子,一勺一勺地递水到嘴边喝。奶奶看了,瞧了瞧,没说什么。再去喝水时,脚底踩的可是厚厚的两块砖,那是留在记忆里搬也搬不走的温暖,伴同那,伴同那回味不过的夏日凉白开水最美的甘甜。

多年以后,我才明白,还应感激那位把水烧开了的老奶奶。记得在东灶屋里,她蜷坐在蒲团上,头顶一方带两圈蓝杠的灰白手帕,眼紧瞅着灶膛,把个风箱拉得啪嗒啪嗒作响。灶里红红的火腾腾地燃烧,火舌窜出来舔着灶脸,老奶奶便在上面悬了一把圆柱形的水壶,顺带燎水。当大锅里的热气嗞嗞地往外冒时,她会含着笑揭开锅盖,为一家人盛上饭食。水壶里的水也哧哧地开了,奶奶会赶过来,把水倒在瓦罐里。不止是我,每个来玩的孩子必定也喝过那熏着一家烟火气的凉白开水,只不知是否感受到了一份别样的甘甜。

花园的主人老爷爷很少露面,他年轻时在外闯荡,干了一番事业,老来退休回家把一群孙子孙女看成了最大的财富。他呆在房里,把孙子找来,拦着,不许他乱窜,好好地安稳稳地守着。他坐在躺椅上,眯着眼睛,摇着身子,捋着山羊胡子,儿孙绕膝啊,老来之乐莫过于此。只是,半大小伙子有时被拦得猴急,满屋子转圈圈,直恨不能钻穴跳墙。

寒去暑来,春秋变幻,花园里的花也不知在记忆里开过了几个年头。只记得有那么一天,花园被拆除了,那些花儿也顷刻不见了。是奶奶见我喜欢给了我一盆四季海棠,花开石榴红,很讨人喜欢。我却止不住去想那些花儿,它们到底去了哪?寻寻觅觅找到啦,那从芍药被移植到了一位婶婶家,没见它开过花,最后竟香消玉殒了。后来我才回过神来,模模糊糊地觉得是那永不再露面的老爷爷带走了那一园花。

老爷爷走后,奶奶在他房子的外间里养蘑菇。沿墙角用砖围起一块地,铺上厚厚的棉花种皮,拌以菌种。一段时间后,亭亭的伞样蘑菇冒了出来,采摘下来,便做成了一家人爱吃的鲜美佳肴。奶奶曾送了母亲一篮这样的蘑菇,至今,母亲和我还常会感叹道,啧啧啧,怎么那么鲜,那么好吃呢。

房子里的光线较暗,空气沉沉地有点压人。我曾试探着趋进房子的里间,看到墙上挂着一个草绿色的陈旧文件袋,里面装着些信札。我用近乎发抖的手捏出了一封信,那是去了远方他二儿子的家中他最疼爱的小孙子写给他的。见过他和小孙子相依相偎在一起的照片,小孙子戴着狗皮帽子,笑得一脸的纯净、灿然;他呢,严肃,矍铄,目光看得很远。小孙子在信中诉说了对他的想念之情,其中一句是:爷爷,我想你。

时过境会迁,二十一世纪的某一天,老爷爷和老奶奶住的房子在轰隆隆的铲车声中倒下了,曾经是花园的地方被改造成了街道。不久,一条宽阔、展平的水泥大道疏通了这个村庄的前后两部分,连接起其他的村庄,延伸到了遥远的地方。只留了奶奶一个人独自守着这祖祖辈辈居住过的地方。亲历过多次生死离合的老人已将一切看淡,她坐在街路边的国槐树下,用平和的目光静静地看着形形色色的人来人往。南来北往的人啊,当你步履匆匆地经过这里时,你可知道:你所踩的水泥路下的泥土里还保留着一园花朵的芬芳,穿过岁月的尘埃,泛活孩子们的记忆,芳香四溢,永不凋谢。

去岁入冬以来,一直想望着下一场大雪,出门雪尚飘,回顾青山白头与我笑,多美。十几年来,所僻居北方的这一隅地区上愈来愈少见大雪,去冬尤甚。仅仅只是飘来了几点雪花,连地面亦未能匀盖好,打个滑都不能够,且很快就化了,像开了个玩笑。

总以为下了雪的世界美得就像童话一样:一片白茫茫的世界,远山洼地,高楼低屋皆披上了一件纯白的外衣,晶明耀眼,人行其中,陌生的幸福感油然而生。少年读书时,感觉寒冷度似乎要倍于今,屋檐下的结的冰溜溜要有半米长,且化得也慢,好像鼻涕也每被冻得老长。这时,常会下几场大雪,厚厚的雪淹没了从村庄蜿蜒通往学校的那条土路。重新踩踏出来一条雪路的必定是早起上学的孩子们,大家伙推推搡搡,磕磕碰碰地向前开路,欢声笑语不断,那时不懂得流连,只知道一个劲地向前。

转过年来,初二就立春,春天都来了,还会下雪吗?盼望下雪的念头至此基本消停。怎么也没有想到,雪会在临近正月底一个夜晚悄然而至。粉末似的细雪密密地急急地扑向久旱的土地,想必干得一踩就成碎末的小麦定会欣然拥这春雪入怀了。伸出手来,想接住一片春雪入眼,捧在心怀,雪落在掌心,倏忽就湿成了一点水晕,看来是春雪的柔情化成了水样的温存。雪继续下着“无风仍脉脉,不雨也潇潇”说得可是这春日之雪吗?我在一片清莹的灯光下,看了好长一会雪,任思绪在寂寥的雪夜里翻飞。十几年前,也曾杵在大学公寓楼的过道里看过纷飞的春雪,那时多年轻,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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