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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洛嘉后知后觉——旨意还未下,贺云铮是怎么知道要去天牢放人的?
是,他耳力极佳,自己进殿后再克制,请求建隆帝放人的声音也足够外面的人听到了。
那后来自己所言别无他求,贺云铮也都听到了吗……
细雪如盐碎,凝在她卷翘的睫羽上,很快化作水滴,她颤抖着眨了眨眼眸,竭力装作一切如常跟了上去。
哪怕她与他之间的沟壑越来越深,横跨深仇厌愤,她也不能不顾刘召的性命。
天牢比洛嘉想象的要稍稍暖和些,贺云铮面不改色命人将门打开,带着洛嘉走下去。
饶是如此,几日未见,洛嘉还是察觉出刘召的精神气儿损耗了不少。
洛嘉一忍再忍,到底没忍住颤抖了嗓子,但很快又将情绪完全收敛好:“刘叔辛苦。”
地牢昏暗,贺云铮深深朝她看了眼。
刘召摇摇头,恰好与看过来的贺云铮对视上,喉头哽动片刻,忽而道:“郡主安心,多亏贺指挥挂念旧情,叫宫中增添了炭火,否则老奴这把老骨头当真是挨不过去。”
此话一出,不仅仅是洛嘉,就连贺云铮都顿时僵在了原地。
进门时二人没有屏退其他禁军侍卫,此刻也都不动声色地悄然瞥了眼贺云铮。
该说不说,禁军与侍卫们不全是只知保家卫国的。百家饭养百家人,众人闲暇时分,也会偶尔讨论——
他们新上任的上司,明明战功累累年少有为,怎就落了个副指挥使的虚职呢?
讨论来讨论去,有些心思灵敏的人思及前后,得出结论:
是不是……出身不太好啊?
纵使知道贺云铮给永嘉郡主当过马奴的人不多,但暗地里的这些秘辛总有人感兴趣,捕风捉影听了也得味儿。
这不,此刻全然对上了吗?
短暂僵愣后,贺云铮复杂看了眼谦卑的刘召,没再看洛嘉,冷声道:“刘管事言重,要谢还该谢陛下宅心仁厚,体恤宫闱内外。”
应该感谢的话哽在洛嘉喉咙中,她绷直了身子,半晌未能做出反应。
片刻后,她垂下眉眼,缓缓转过身,对着贺云铮颔首致了谢。
然而得了谢的贺云铮看起来并未高兴多少,直到洛嘉与刘召离开,他都一直绷着一张冷漠的脸。
郑雪澄是在洛嘉离开后才匆匆赶到的,他难以置信看着贺云铮,一忍再忍,遣散了其余守卫后才压着声音质问:
“旨意还未下达,你就这么赶不及将人放出来了?”
贺云铮冷冰冰看他一眼:“不及郑侍郎心思灵敏,猜测是在下提及的加设炭火,还不吝告知刘管事。”
郑雪澄被噎了一道,忽而有些哑口。
倒也不是刻意为之,只不过是他近来一直在探查宫中隐蔽,总觉得圣人自今夏之后处处似在藏掩什么,直查到今年宫中四处都加设了炭火,被人注意到。
为了不暴露太多,他只好借口是顾及旧情,想替大牢中的刘召寻人感谢,最终才顺利问出,竟是贺云铮为了给德妃台阶下,随口提了一嘴。
他既大张旗鼓给了托词,这头自然也得与刘召周知是贺云铮的手笔,是故,这事儿自然就这么暴露了出去。
“不过炭火来源到底是小事,你先斩后奏,就不怕陛下怪罪?”郑雪澄意味深长地反问。
贺云铮冷瞥他一眼,一言不发只身离开。
然而郑雪澄一把拉住他,声音压得极低:“不要为了洛嘉再犯错了,她不是你轻易试探一次就会轻易回头的人。”
然而贺云铮拂开了他的衣袖,目光冷硬如铁:“我试探的是何人,不劳郑侍郎烦忧。”
郑雪澄一顿,贺云铮已然冒着风雪踏出了地牢。
炭盆在侧散发着热意,郑雪澄却猛然转身紧盯贺云铮的身影——
他先斩后奏,如果不是为了洛嘉,那难道是为了试探圣人对他的底限……!?
郑雪澄下意识往后撤了两步,却不慎踢翻炭盆,火星子飞扑点燃杂乱摆放的干草,又被他眼疾手快飞快踩灭。
侍卫们匆匆赶来询问状况,郑雪澄撑着梁柱平息了片刻,站直身子摇摇头,笑道,无妨。
无妨。
雪未止歇,刘召与其余人一并被从地牢里放出来,原本冷寂了许久的郡主府似乎重新热闹起来。
可人声鼎沸了,洛嘉看着屋中已被收拾好的大部分行囊,觉得浑身的气劲都被抽了空。
她的离开计划失败了。
刘召匆匆赶来,见她一人伫立屋内,既不坐下休憩也不传唤丫鬟,仍旧穿着来时那件落魄的素色长袍,身上脸上蹭了不知多少灰尘。
老管家惭愧又不忍地上前喊了一声郡主,当即跪下。
“刘叔起来。”洛嘉哑着嗓子去拉人。
刘召艰难摇摇头,不必她问,便将当初他带着些心腹打算分批次离开,却被圣人传召,提前截获的事告知了洛嘉。
“是老奴无能,若是老奴能早些分辨形势,也不至于叫郡主的谋划成空。”刘召悔恨不已。
洛嘉眼中漫过讥讽:“不是你无能,你难道还能抗旨不成?”
老话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往小说是刘召,往大了说,她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