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往事如梦(1 / 9)
褚国的国姓为齐,开国皇帝曾经的身份不方便细说,但其实上至朝廷百官,下至黎民百姓,大家心里其实都心知肚明——皇帝陛下在荣登大宝前曾是个讨口子的。有心人还专门去探听了一番,得知当年陛下的家乡正是南方最富庶的一座城,江城。
正是暮春时节,天刚蒙蒙亮的江城在馄饨蒸腾的热气中醒来,商们贩蚂蚁搬家似的一个个挪到了街上,早点摊上人声渐起,混着老板娘的笑骂声,又是一天伊始。
说到江城有什么出名的,除了城门口那块御史大夫亲临过的老牌楼,就是城东王爷赞过的大酒楼,别问为啥都和朝廷沾点边,要问就是这褚国天子,如今的皇帝陛下,就是这江城街上出身的。
听到这有人就要问了,什么叫街上出身的。
若你是坐在这茶楼靠前位置的,这话一出口,准要叫茶博士一扇子敲得爹妈不认。
为啥?
就这叫法,那还是美化过的,要真要用市井小民的叫法,哪有那么多七绕八弯的,那就是讨口子的,乞丐!
嗐,一国皇帝是个乞丐出身,用当时文人的说法,那叫一个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是那些士大夫听了都要关了门叹气的。
想当年,开国皇帝齐暖登基,不知养活了茶馆多少说书人,哪怕这么些年过去了,街上的乞丐都受着惠泽。
用某个混不吝的话来讲,“谁知道你路边随口往乞丐身上啐的那口痰是不是啐到以后自己脸上呢。”
说了这么多,扯远了,但要知道,要说到皇族和江城的关系,那就不得不再提到一户人家,那就是城东的陆家。
如今的陆家,说一句是江城首富,整个江城没一个人摇头的,不止是这家祖上曾是三代富商的缘故,也不是这家人年年施粥修缮城中大小官路。
这事还是得说到陆家的小辈陆奇。
说到这陆奇,人如其名,也是个奇人,七岁时已是闻名乡里的神童,父母是富农,家里也算得上是衣食无忧,可就在他长到十五岁时,忽然从学堂里回来,说是要出家。
这可把一家人给急坏了,连村长都站出来拦,一大把年纪了,急得一把山羊胡抖个不停。要知道,按这小子现在的势头,再过两年考个状元,这小村子可就要青史留名了,这下好了,文曲星不读书了要去出家,这可真是要断了这村庄文庙的香火了。
可这小子读书倔,出家也倔,八头牛都拉不回来,当晚就上了山,往那观里一坐,再也不回家了。
说来也好笑,这小道观往日几十年门可罗雀,就这陆奇上了山,短短半年,门槛上坚挺了多年的红漆都被磨掉一层,不是来上香的香客,都是来求陆奇回去读书的。
这事闹了足足大半年,直到后来时局动乱战火连天,众人都忙着在乱世中保命,再也没人在乎什么状元解元的东西了这山上的小道观才没被人踏破门槛。
后来褚国皇帝登基,前朝的大臣被杀了个十成九,百姓们的日子倒还算安稳,这时再去看执拗出家的陆奇,又给他当年不知所谓的出家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有人说他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纯粹是读书读累了,想消停消停,又有人说他就是文曲星下凡,没看见那些当官的都死了吗,他这是未卜先知,保命呢!
可后来直到陆奇还俗考取状元一路官至少傅,那些说陆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的人就彻底销声匿迹了。
期间民间又有一个版本的小道消息,说是当年陆奇出家的道观里某不愿透露姓名的小道童说的。
当年战火纷飞,前线生灵涂炭,道观里的道士们纷纷去前线救助伤兵,陆奇自然也跟着去了。
就在前往关隘的路上,他从流火下救出了一个小乞丐。
那小乞丐看上去不过十几岁的模样,衣衫褴褛,看上去瘦的不像样,皮包骨头,陆奇将人抱去营帐的时候心中默默:这哪里是个小孩,活像条流浪狗。
当然他没说这话,要是说了,日后陆家的泼天富贵可能就化作泡影消散了。
陆奇将人身上的脏衣服换了,换上一身干净的道袍。他这次出来本就是负责后勤保障的,师兄弟们出去救人,自己则负责给他们熬粥做饭救治伤员。
那小乞丐除了小的可怜,就是胳膊上被烫了个碗口大的伤疤,要知道那时候这么大的烫伤要是不好好处理也是要死人的,好在以前陆奇读书多,什么书都读,连医书也不放过,这小乞丐发烧了两三天,再醒过来,已经是性命无忧了。
陆奇给人喂了些粥吃,就转头去照顾别的伤员了,战场上下来的士兵,缺个胳膊断个腿什么的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了,有的连肠子都流了一半下来,陆奇板着一张脸给人塞回去,又去熬药。
熬着熬着,发现一旁放着的药包里有几味药少了分量,以为营地里进了贼,又奇怪要偷便整包偷去,这贼老鼠搬米一般,未免也太小家子气。
不过好在药材也还够用,前面又急着用药,陆奇也没追究,可没成想当天晚上,这小贼就摸进了他的帐篷自投罗网了。
那人泥鳅似的,陆奇被惊醒伸手去抓他却被他拧开,直到他整个人扑上去把人压在底下,一点灯才发现,那小贼不是别人,正是那小乞丐。
手臂上的烧伤还没好全,这下被陆奇一下压到伤口,正龇牙咧嘴地疼呢。
陆奇见状将人放开,见他手上攥着一包东西,打开一看,正是白日里丢的药草,都被捣成了泥,做成了药糊。
陆奇见状问他干什么。
那小乞丐没说话,只是看了一眼陆奇的手,陆奇莫名其妙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在看到那双满是伤痕的手时连自己也愣了一下。
他这些时日一直忙前忙后,从房屋废墟里挖能用的东西,到处拾柴煎药,扎帐篷,曾经在家里养的白皙修长的手早已被划伤地不成样子,哪里还看得出来是曾经执笔一篇文章动京华的手。
他神色复杂地看向那一只手捂着伤口的少年,“你是来给我送药的?”
小乞丐摇摇头,又点点头,受伤的那只手攥得老紧。
陆奇看了他一会,心里叹了一口气,“放手。”
小乞丐抿了抿嘴,又看了一眼陆奇的手,没动。
陆奇没再说话,直接上去将人抓了过来,一把脱了那少年身上的衣服,那还是他前些时候给他换的道袍,这么多天过去了,竟也没怎么脏。
这小乞丐也不知道到底多大年纪了,脱了衣服身上更是一点肉都没有,杀猪的看了都要摇摇头。
他被陆奇这么制在怀里倒也没怎么挣扎,只是微微有些发抖,不知道是怕的还是冷的。
初夏的夜里,陆奇拍了拍少年的肩胛骨,“放松点,我给你上药。”
治烧伤的药没剩多少了,陆奇索性全给他用了,大不了明天再做些,伍师弟家的药材,不用白不用。
小乞丐趴在陆奇的腿上,胳膊被人扯在手里,慢慢的也不抖了。
直到陆奇给他穿上衣服,他才再次抬头,眼睛还是盯着陆奇的手。
“上药。”这是小乞丐和陆奇说的第一句话,陆奇微微吃了一惊,他还以为这孩子是个哑巴。
“你白日里偷我药就是为了捣药给我?你怎么知道这几味药能治外伤?你多大了,哪学的医术,怎么会被流火击中?”
陆奇噼里啪啦一大堆倒豆子似的把问题一股脑全抛了出来,把小乞丐砸的晕头转向,低着头又不说话了。
陆奇见他不说话,内心好笑,这是又装小哑巴了。
小哑巴不说话,他也没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