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春雀鲤(9 / 26)
了一炉炭火,他穿着干燥的衣服,裹在暖烘烘的被子里,神志不清地吐出破碎的呼吸。
小木拿着一条干布,将雨水从他结成一缕缕的头发中吸走。
我拖了把凳子在床边坐下,问:“小布去哪了?”
“看到雨大,知道你们没带伞,就上山找你们了。”小木平静地说,“别担心他,不会出事的。”
“平时就不常出门,一出门就遇上这么大的雨,真不凑巧。”我叹了一声,“我去镇上请个大夫吧?”
“别去。”小木说,“厨房里有治风寒的药,你没事就去煎一副来。”
我站起身,又停下:“药怎能乱吃?你怎么知道是风寒?”
“那就不吃了,反正是会好的。”
我一噎,不可置信道:“你听听自己在说什么,他和我们不一样,生了病要服药调理,不然轻症久拖成重症,或落下病根,可就麻烦了。”更何况,他可不能病倒,我还指望和他一起东行。
小木嘟哝道:“那你去嘛。”
我气哼哼地跑去厨房煎了一副药,故意在他门前支起炉子,将药的苦气扇进房内。过后我才想起,屋里的两位都是闻不到的。
我没什么看病的经验,只能看那些药材的颜色都被煮进汤里,就关了火篦出一碗,端到戚伤桐床前。
他竟已醒了。
小木又在一旁凉凉地说:“公子已退烧了。”
滚烫的红从他脸上褪去后,露出苍白的底色。他身体虚软得只能将头侧过一些,嘴角动了动,露出一个安抚般的微笑。
“那是药吗?”他问。
我捏着汤碗边缘,讪讪道:“是。”
他说:“连兄费了这么久的时间做出来的一碗,我不尝一口真有些说不过去了。”
我心中紧绷着的那根弦在听到这句话后忽然松懈了下来,轻松笑道:“这可不是菜。”
他眼中也露出一丝柔和:“这样才对,你们两个,别愁眉苦脸地在我面前呆着。”
小木腾地一下站起身,边往外走边说:“我去把小布找回来。”
我把药碗搁下,望了一眼他离去的背影,道:“怎么你一醒,他就好像开始闹脾气了?”
戚伤桐问:“是我醒来才闹脾气的么?”
我想了想:“倒也不是,你昏睡的时候他也有些……”我摸了摸鼻梁,“似乎故意不想给你医治一样。”
“我的确不需看诊用药。”他说了句让我迷惑的话,见我露出诧异之色,他喉结颤了颤,继续慢吞吞地说,“他还在介怀心颜姑娘做的事情呢。”
许久没听到那妖女的名字,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待我想起她是谁,刚欲脱口而出,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忽然心中一震,道:“那虫子还真能延年益寿强身健体?”我简直要被自己这说法逗笑了,我不相信会有如此荒谬之事。
“延年益寿说不上,它的确能化解体内病气与淤毒。”他轻咳一声,我为他倒了杯温水送到他唇边,让他抿了一口,“她喂我服下蛊虫之前,是这样说的……不管怎样,也不算骗人。”
我现在知道了,多半是他主动张的口。
我郁郁道:“你这个脾气,确实还是让傀儡替你出门比较好。”
他疲惫的双眼在我身上虚虚凝视片刻,道:“连兄想错了。不会伤害我的人就是不会伤害我,此事我看得比谁都清楚。”
他的声音仍十分无力,却含有一股不可动摇的确信。
当我与他对视之时,我竟找不出话来反驳。毕竟,任何一人看到他那双眼睛,都不会质疑,那双几乎没有视力的眼,亦是一双悉晓千百般画皮之下的本相的眼。
“反正,她不会再见你了。”我喃喃重复起那一日他告诉我的话。
“我再也不会见到她了。”他肯定道。
我轻轻点着头,心知从此刻之后,我所有关于她的问题都不再有意义,亦不必再问出口。但我仍忍不住说:“有的伤害并非出自恶意。”
他的上下眼睫缓缓相碰了一下:“连兄对此有什么心得?”
“你,唉。”我本不擅辩经,遇上他这种道理自成体统者更是束手无策,铩羽而归。
他烧退得快,却还是在床榻上躺了三天。期间小木与小布轮流照料,这三天内他体内的蛊异常安分,我只能在白天去与他说一阵子话,一见他打哈欠,就识趣地走出去。
他痊愈那日正是个艳阳高照的晴天,小布将所有积压的夏衣都拿出来晾晒,挂满整个院子,在轻风中曳动着,如烟如云。
院中有些花的花期已过,但有另一些不知名的绿茎从土下冒了出来。
我拿着一只瓢,挨个给那些连花苞都没结的葱绿植丛浇水。
一双白净的鞋履蓦地出现在我眼前。我将视线上移,看见一段病后清减几寸的腰肢,再往上,便是戚伤桐又尖了些的下巴。
“今日去镇上置办一套车马吧。”
我一怔:“你伤寒初愈,不用这么急吧?何况你还没告诉他们两个……”我朝那层叠悬挂的衣服上映出的两个矮小影子望去。
“我本来也不欲在此地多待。”他压低声音,“就在昨天,我感觉不到替身傀儡了。”
“感觉不到,是什么意思?”
“就是简简单单地断了联系,在那之前,也完全没有一丝痛苦和杀意传过来。”他说,“又得走了。”
我错愕道:“在狗狸山失踪的?”
他点了点头。
“那还等什么,我们一起去镇上,买了车马就走吧。”
他拍了拍我的手,让我稍安勿躁,提声道:“小木,小布,我要离开泷州了,你们这次要与我一起走吗?”
那两个活泼跑动的影子骤然停了下来,先开口的是小布:“公子,我和你走。”
“公子,我不想再奔波了,就让我留下吧。”小木却给了截然相反的回答。
戚伤桐道:“好,从明日起,你就是空庐的主人。”
“我会将它一把火烧了的。”
戚伤桐顿了顿,说:“随你。”
他们都没有一丝犹豫,就好像此前都在心里演练过许多遍今日的场景。
我还未从这过于潦草又无比郑重的告别中回过神来,一阵骨碌碌车轮转动声在院门外响了起来,伴随着汹涌嘈杂的脚步声,似乎有一大群人,气势凌人地向我们的寓居之所逼近。
我下意识地想要跑,但看看自己和身边的人,意识到此时逃也是无用。
戚伤桐亦听见了那声音,撩开遮住视线的一件衣服,神情凝重地盯着大门。
“哐”地一声,院门被撞开了,十几根粗硕圆木哗啦啦倒了进来,最先倒下的一根径直撞到我的小腿上。我将戚伤桐往后一拉,木头在他脚边砸起一阵灰尘。
有人在门外大声说道:“这里是戚公子家?桃仙镇黄家兄弟的酬金送到了!”
半车沉甸甸的木头后面,来人现出身形。
约有四五十个体型精练、样貌英武的壮年男子,穿着样式划一的青黑色窄袖服装,或挎刀剑、或执短棍,排列着整齐的队形簇拥着一辆华丽的车驾。
此等排场,显然不是一个快开不下去的武馆能做到的。
戚伤桐提起一口气,从容道:“既是来送木材的,将车停在门外就好,我自会派人去搬,现在堵上了我的门,我想请阁下进屋喝一杯茶都不行了。”
“无妨。”刚才那说话声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