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7 / 9)
少年将食指轻轻点在了融卿恽眉心,刹那之间,无穷的漆黑里陡然降下千万条幽绿光绦,像倾盆的大雨,以连绵不绝之态贯穿天地,从未见过的符文闪烁其间,流星一般,拖着长尾倏忽闪过。
那是一种难以用现世经验解释的t验,融卿恽感觉自己好像被极薄的刀刃,一瞬间切割成了无数平行的竖片,每一竖片他的血脉肌理都清晰可见,五脏六肺也在平稳运转,可那宣纸一般纤薄的自我,却立刻被千万种不同的记忆浸染渲透。
刹那之间,他感受到了过去现在与未来,无数个融卿恽的一生。
后妃融卿恽在染血的产褥上si去;僧侣融卿恽双手合十剃度受戒;将军融卿恽身中数箭战si沙场;炎州刺史融卿恽在水患中身亡;兵部尚书融卿恽猎场走失成为平民;官奴融卿恽在一次接见中怀揣利刃意yu行刺……
各种各样的人生,有相似的,也有大相径庭的,唯一永恒不变的,是在千千万万个融卿恽的人生里,凰凌世始终在si心塌地地追逐着他。
哪怕r0u眼可见的,她已渐趋崩溃。
当从这些记忆里ch0u离出来时,他久久不能回神。
“我在这里待了很久了,然后发现了某种规律。”少年平静地开了口,“这就像一个在不断重复开头的故事,融卿恽一次又一次懵懂重生,以为这是一个仅此一生的崭新世界,而对凰凌世来说,这恐怕是一个循环往复,已然重复到令人疲惫不堪的陈旧之地。
我思考了很久,觉得赤凰王朝是一个有神明的世界,而凰凌世就是这世界的神明,世间万物,随心运转,她睁开眼睛,事物开始构建,她闭上眼睛,一切塌缩重来。
只是神明并不打算推动世界发展下去,她在一遍遍地尝试达成,某种从未达成过的目标,所以这个世界始终处于萌芽状态。
她沉陷在这没有尽头的重生中,直到我这一世,发生了一些意外。”
少年静如秋水的眼眸里,第一次闪过了一道暗se。
“青鸾皇朝二七一年,赤凰军战败,彼时凰凌世的jg神状态,已不足以支撑她继续下去了,战败十日后,她在神志错乱中抑郁猝亡。si之前,阿凌向着虚空不断保证,我就在她眼前,她攥着我的衣襟,却再也注意不到我。”他抚着前襟的血迹,音犹叹息,“她说,对不起,卿恽,我又做错了,我会重新来过,再给我一次机会,下一次,下一次我定能做好。”
“没有下一次了,这次她没能创建起赤凰皇朝。在世界萌芽之前,神明就陨落了,这或许不符合创世的规律。阿凌si后,我来到了这里,看到了所有失败世界的残骸,而在我到来之后,世界的残骸没有增加。
不再有新的融卿恽的回忆,我就是最后的融卿恽。
阿凌已经不能重来了。”
“我想你也注意到了,在这无数个世界里,有一个未知的世界,就像封闭的黑匣,能感知到它的存在,却无法了解其中内容。
我想那里是最初的世界,是一切的起源,在第一世里发生了什么,才导致阿凌开始不断重启。
我已是灵魂之质,只能在你的梦境或濒si状态中,产生和现实的短暂联结,而不能以实t介入。我们需要一个真实存在的r0u身,前往那无法探测的一世。
查明缘由,斩断因果的si结,让这个世界从零开始,孕育新生。”
沉默地听到现在,融卿恽终于开口打断他,问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为什么是我?”
千千万万个融卿恽里,为什么选中我,去往那因果的源头。
少年融卿恽,少见地没有g脆应答。
寂灭无声的漆黑异界里,唯有纷至沓来的幽绿光绦穿梭其间。
“我在观测了已有的所有世界后,觉得这一世是一个质变产生的拐点,在这里,凰凌世出现溃败迹象……而融卿恽,有了和凰凌世共赴地狱的决心。
从这里开始,融卿恽能够杀si凰凌世。”
“凰凌世一直在追逐着融卿恽,可实际上,在绝大部分的世界里,俩人都是相ai的,但世界的进程并没有因此变好,凰凌世非但没有得到那个想象中的圆满结局,反而在不断的重生中越来越糟,直到失去重生的可能。”
少年融卿恽怔怔地望着手心,好像还停留在那个凰凌世在怀中si去的时刻。
那是困住他的梦魇和心魔。
“你没亲眼见过……最终的阿凌,她……”他的手颤抖了下,丧服上的血迹再一次开始扩染。
“你只有一次前往第一世的机会,能停留的时间很短,成败在此一举。”
“让阿凌从这情ai业障中解脱吧。”
融卿恽从昏迷中苏醒时,凰凌世正在他床畔守候着,她看起来只是脸上格外苍白些,可他此时已然知道,躯壳之下,她的内里早已碎成了难以修弥的碎片。
在那虚幻异界里,他看到了这一世的结局。
他失去腹中胎儿,元气大伤,凰凌世命人彻查滑胎始末,鞠风来却在这时自行请罪,坚持是她在药中下毒,因而被投入诏狱,鞠家亦被查抄,几年后,镇西大都督宁光逢起兵za0f,变州刺史封桢等加入叛军。
危急存亡之际,他被委任为平叛大将军,与凰凌世一同在战场上si去。
……那真是非常漫长、痛苦、jg疲力竭的一生呵。
而此时,他从九si一生的险境中捡回命来,却只是将凰凌世揽进怀里,像抚慰小兽一般,一下一下轻捋她的脊背,直到她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点儿活气。
他看到了过去、现在、未来,所有的一切。
所以他知道,她催生的灾难,亦给予了她等量的折磨。
“不要哭,阿凌,你很累了,休息一阵吧。”
剩下的一切,交给我来处理。
能自如行走后,他练了一段时间的右手兵器,刚开始练习时,想到进行这些是为了亲手杀siai人,他时常会走神。
连她残缺的指甲、冰凉的赤足、小腹愈合的伤口,这些细枝末节的伤处都会令他牵挂在意,此时,他却在准备杀si她。
无法继续下去的时候,他会强迫自己想起最终的凰凌世。
少年融卿恽说的不全然对,他是没有亲眼见到,却在共享的记忆里,看到了最终的阿凌。那里的她形容枯槁,眼眸里没有丝毫光亮,她被永恒的焦虑执妄腌透了心神,以至于和外界再也无法建立联系,在衰竭的尽头,她仍向着虚空哀哭允诺着。
细枝末节的伤口都会令他难过,更何况这样的她呢。
他再一次拿起了武器。
深秋的一天里,融卿恽去看望了狱中的风来。
她本来就瘦,穿着囚服,更像一截细长的枯枝:“对不起呐,卿恽。”
融卿恽扶着木栅,注视着鞠风来被镣铐磨出血痕的手腕,几乎不忍开口:“……是那杯奉师茶吧,尝着确实b平常茶水苦了些,没想到七殿下,原来对我有着如此深重的怨恨。”
鞠风来望着他平坦的小腹,神情里流露出几分为人父母方有的慈悲来:“月诸是个聪明姑娘,品x也坚毅,是我没有尽到为人师的责任,明明也感觉到了她心里有很多愁怨不安,却没有及时进行疏导……现在想来,我确实是着急脱离这朝政漩涡,而忽略月诸了……连累你失去了孩子,真的很抱歉。”
打算过两年就卸任的尚书右仆s,终究是没能平稳过渡到那一天。
融卿恽低眉看了眼肚腹,语气有种释然后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