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 / 2)
皇上在麟德殿宴请百官,麟德殿在太掖池西岸,含凉殿在太掖池南岸,王铎把她们送到含凉殿就离开了。
坐席是提前安排好的,借相府的光,苏宝珠离上首的妃嫔们很近,得以将贤妃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
她待王葭不是一般的亲近,迫不及待拉在身边坐下,眼中的欢喜水一般倾泻而下,是没有掺杂任何杂质的疼爱。
可当缘觉上前时,她脸上的笑意冷却了。
虽然只有一瞬,可苏宝珠还是从她眼中捕捉到一闪而过的厌恶。
这个发现让苏宝珠惊愕得头皮发麻。
贤妃已换上哀哀切切的模样,“你总算来看我了。”不等缘觉说话,先训斥上了,“你还是如此的不妥当,皇上在麟德殿,怎能先到这里?”
“我挂念母亲。”缘觉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贤妃一怔,眼风一扫旁边的妃嫔贵妇们,口气稍缓,“要不是皇上过寿,你也想不起来进宫,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好歹我生了你,就别和你娘置气了,听话,好不好?”
身后侍立的掌事赵妈妈立刻道:“生恩大过天,殿下虽是出家人,也要时时探望母亲才好。佛祖说,事父母即是事佛,殿下佛心坚毅固然没错,让娘娘伤心,就是你的不妥了。”
贤妃长吁短叹,“你别说他了,是我这个当娘的不好,定是做错了什么而不自知,这孩子才狠心不见我。”
“娘娘千万别这么说,殿下这不是来了么?”有人劝道,“出家人不比世俗人,亲情缘薄也是没办法的事。”
贤妃擦擦眼角,“罢了罢了,权当我没生过他。”
众人又是好一通的劝慰,间或夹杂着一两声对缘觉的指责。
缘觉站在大殿中央,低眉敛目,一言不发。
苏宝珠望着那抹身影,一股从未有过的孤寂感潮水似的漫过她的胸口,挤压得肺都要炸裂了,她不得不大口大口的呼吸,好不容易才把那种感觉压下去。
她猛地起身,面前的小几被带倒,杯子碟子稀里哗啦一片声响,所有人全看了过来。
呱噪的声音立刻消停了。
“不好意思,内急。”苏宝珠迎着众人惊愕的目光,提起裙角小心绕过地上的瓷片。
忽而回首一笑,“缘觉殿下出家是为太妃娘娘祈福,怎么你们一个个说的,好像他是不孝子似的。难道为祖母尽孝不叫孝,为母亲尽孝才叫孝?既如此,缘觉殿下干脆还俗归家承欢膝下,全了与娘娘的母子之情。就怕有人,又要说他不顾太妃安康,是为不孝了。”
一时间,偌大含凉殿像古墓般死寂,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吱声。
王葭左右看看,嘴唇嚅动一下,还是忍住了
贤妃脸色微变,冷冷睨了苏宝珠一眼,赵妈妈会意,厉声喝道:“你是谁家的姑娘,好没规矩,天家之事,岂容你置喙?”
苏宝珠惊讶不已,“可是在座的诸位,刚刚不都在说天家的事吗?尤其是你,刚才声音最大,叫得最欢,我竟不知,区区女官,竟可以对皇子出言不逊,这才是藐视天家,亵渎皇室尊严吧!”
赵妈妈一个倒噎气,脸憋得通红,她方才的言行的确僭越了。贤妃不喜这个儿子,连带着她也不把缘觉当回事,却是忘了,出家的皇子也是皇子。
但被一个商户女指着鼻子骂,她实在丢不起这个人,便把目光投向卢氏。
卢氏微微低头,专心致志把玩着手上的玉镯,连个眼风也没给赵妈妈。
以前总捧着贤妃,顺着贤妃,前前后后给贤妃送了多少好东西,可让她在皇上面前念念王相爷的好她都不肯,一点忙都不帮,何其凉薄?再看看苏家,一出手就是一座盐井!
不好意思,苏家给的实在太多了。
没有预想的台阶下,赵妈妈的脸渐渐涨成了紫茄子。
“好了,小姑娘们都出去玩吧,我们说话你们也不爱听,就别拘着了,等会儿自有人带你们去麟德殿。”贤妃淡淡一笑,打破了不尴不尬的气氛,“安阳呢,招呼好客人们。”
安阳慢吞吞站起来往外走,其余的贵女们也悄声退出大殿。
盛夏的阳光,把茫茫碧波染成无数碎金,带着水分的凉风迎面吹来,每个人精神都为之一振。
王萍长长吐出口气,拍着胸脯道:“吓死我了,表姐,你太厉害了,堵着赵妈妈一个字说不出来。”
“那是因为我说的占理。”苏宝珠嗤笑一声,“得了便宜还卖乖,什么东西!我算明白缘觉郁抑的原因了。”
王葭眼神微闪,“你和殿下很熟吗?”
“不熟,只是我多看了他两眼。”苏宝珠忙转了话题,“你们觉不觉得,安阳公主不大对劲,好像有心事。”
自打从含凉殿出来,安阳公主就独自坐在水边的凉亭里,脸色冷得可怕,只端着酒杯喝酒。偶尔目光横扫过来,冷冰冰的好似一把刀,要削掉所有人的脑袋。
苏宝珠心下暗暗称奇,还没去正殿觐见皇上,安阳就喝这么多酒,还在祝寿的日子拉着个脸,皇上再宠爱她也不会纵容至此吧。
王萍偷摸打听一圈,得到第一手消息,“听说皇上准备把她嫁到外地。”
苏宝珠觉得不太可能,“她肯定不会同意,上次皇上要她远嫁,一哭二闹的,还不是逼得皇上收回成命。”
“那要看嫁的是谁,皇上特地召吴王世子进宫,大家都说这门亲事指定得成。”王萍与她一阵咬耳朵,“听说吴王世子长得特别好看,比佛子殿下还好看。”
这个只看脸的小表妹!苏宝珠禁不住一乐,却忍不住为缘觉说话,“缘觉殿下超逸绝尘,如高山威严庄重,如大海容纳万有,吴王世子再好,也比不上他。”
“你这话,叫我哥听见会醋意大发……”王萍突然住了口,目光落到她身后。
苏宝珠顺着她的视线往后看,但见缘觉缓步走近,刚才的话,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见,听见了多少。
他在她身旁站定,熟悉的味道再一次充盈鼻息,引得苏宝珠心脏砰砰跳,又怕别人看出端倪,便用团扇虚虚掩着脸。
“多谢。”他温声道,“我去麟德殿给父皇祝寿,稍后回来……答谢你。”
“师父客气了。”想了想,苏宝珠又说,“那些人的胡话,你千万别往心里去,你越是难受,厌恶你的人越是高兴。”
“嗯,好。”
如果苏宝珠此时抬头,一定会发现缘觉的眼神不一样了,就像冰雪消融的湖面,泛点带有春意的涟漪。
“我走了。”缘觉又看她一眼,转身离去。
王葭咬咬嘴唇,想追过去和他说几句话。她刚才也想替他说情来着,但是当时没开口,现在描补就落得下乘了,还不如不说。
可不说,万一他以为自己也是那般看他怎么办?如果自己能有苏宝珠的勇气和胆量就好了。
就算有又如何,他是出家人,不过徒增他的烦扰而已。
王葭怔怔望着逐渐远去的身影,情绪慢慢变得低落。
情立刻变得更低落,她不愿在姐妹面前表露出来,指个由头避到林子深处。
不妨迎面走来两个男子,一位是三皇子李素诘,另一位姿容过人,却是个生面孔。
王葭时常在宫里走动,李素诘认得她,与她引荐了裴禛。
王葭心里正乱着,随口道:“安阳公主就在前面的凉亭,直走就是。”说完叉手一礼,匆匆离去。
风动树摇,哗啦啦的响。
裴禛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