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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妹两个小九九,阮氏看在眼里,轻轻笑了笑,同秦巧闲话起来。
“天冷了,我听码头上的人说,朝廷要休海了。”
秦巧疑惑道:“休海?”
阮氏便解释起来:“休海是年年的惯例。天一冷,风浪大,寻常渔船吃不来浪头,再出海就是白送命。朝廷的大船就跟人一样,也是要歇歇的。且说了,那海里的东西不也得长长嘛。”
这就跟庄稼地休养一冬,等肥力回来,来年再种,是一个道理。
秦巧心想。
阮氏:“这一休海,码头上的活计就不多了。”
船不出海,便是有活,也是劳力工,她一个女人家,不趁香。
这段时日,好似又回到了自己刚嫁进秦家的时候。
虽日子清贫些,可人是松着神的,夜里躺下也睡得踏实。
她不是懒货,手脚勤快,再加上小姑子出钱出力,小日子过得也不赖。
叹活计没了,阮氏也不生烦扰。
“快入冬了,明日空着,我寻摸打听下,赶冬养上几只鸡子,明年一开春,保不齐就能下蛋了呢。”
一听小鸡子,秦丰收的眼睛唰得亮了。
两手抱着碗,扭头冲着阮氏笑眯眯:“花花,小鸡子黄黄的,我喜欢。”
也就这时候,瞧他还顺眼些。
阮氏无奈地点头:“喜欢喜欢,等它长大了,撵着你啄的时候,看你还喜欢不喜欢!”
闲语一二,阮氏才又道:“码头上一清闲,罪奴村就要忙起来了。
再晚些时日,你走山路就得加些衣裳,省得病了。上回你给的工钱嫂子还存着呢,一大匹买不得,小三尺的厚料子应是够了。”
秦巧也认可她的盘算,点头应是,又补了一句:“若是够,给你自己也做一件吧。”
阮氏随口应了下,实也没放在心上。
三尺的料子,给兄妹两个人一人一件,已经是勉强。
小姑子归家许久,为这小家劳心劳力,说起来,一件新衣也抵不上人家的苦。她这个做嫂子的,也不是贪占性子。
不过被人惦记着,这心窝里也暖呼呼的呢。
不过两日,休海的策令便到了。
这一日,秦巧从到了罪奴村便忙得脚不沾地。
鲜见的,牛娘子竟给了满满一袋子的米。
罗云英正在小灶上忙活,又是一样样的肉货海物,香烟袅袅。
秦巧抽空瞟了几眼,见比头几次屠管事来得架势还要玄乎,不由好奇。
罗云英乐得解释:“可不光是姓屠的要来,上一回押解罪人的吏官们也要留下吃夜食的。”
秦巧:“为何来这里吃?”
镇县里,最不济还有临近的满井村,何处不比这罪奴村体面?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罗云英往锅里添一注水,“一休海,朝廷大船就要进港歇冬。那甲板上的苦力,一大半是从咱们罪奴村拔过去的,有出就得有进,吏官们造册盯核,可要些时候呢。”
那出了力气的大人们,怎好空着肠肚走?
不光是食好酒香住得精细,便是夜里,也不能让空潦怠慢不是?
罗云英呵呵笑笑,凑到秦巧身边,低声道:“这也是个好机会。你若是有心,不妨同牛娘子求求情,让她在姓屠的跟前说说好话。到时候与那吏官榻上过一夜,什么好日子没有,何必哎?我话没说完呢!”
秦巧揉揉自己耳朵,懒得搭理她。
“你若是觉得好,怎么自己不去?”
罗云英叫她一噎,好半晌才干巴巴地酸了一句:“当我是你这个岁数呢。”
灶间一时安静下来。
大灶熬粥小灶炖肉,热腾腾的,驱散不少寒意。
秦巧见机从火塘里抠了灰,头脸手背,连脖颈处也没忘记,匀匀得涂了一层黑才放下心来。
脑海里不期然回忆起几次那姓屠的看自己的眼神,心里崩上了紧弦。
这地方不能再久留,要不是为了帮着村里捉住贼众,她早就辞了这活计。
不过休海,也是好事。
之前罪奴村的一众劳力,都被临时谴到码头。
那里盯得严,他们没机会作恶,如今归了村子,必然是要再出手。
这一回一网打尽了,她便再不管旁的,早早离去才是正事。
如此想罢,才终于松了神色。
一侧的罗云英瞧她举动,心底泛起不屑:“有些人呐,就是不知天高地厚!看看村里那识相的,如今过的是什么好日子。人家穿的是锦衣,吃的是嫩鸡鲜肉,我瞧着,手腕上又套了个金丝镯子呢”
秦巧知道她说的是谁。
上一次送进罪奴村中,共有四名女子。
崔八娘有崔三郎护着,勉强周全。
有两个遭了屠生辣手欺辱,不堪求生,先后投河自尽。
剩下的名唤莲容,终究服软,跟了屠生,日子与寻常村里其他人自然不同。
秦巧自觉世道活着不易,别人如何抉择,她不干涉也不做评判。
但求自己不被拉下水就行。
没人搭茬,罗云英也懒得磨嘴。
扭身从箩筐里翻翻,拽了个小布袋往灶沿上一丢,“喏,等粥熬了,把这袋子骨头再熬个肉汤。天冷了,喝些暖的,才有力气干活不是。”
秦巧解开口子,所谓骨头还真的只有骨头,白生生的架子上硬是一点肉丝都瞧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