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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早也习惯了这种差异,神色无差地倒进盆里,临到最后一抖擞,竟然滚落了一拳头大的黄姜来。
“这姜也是给大灶上的?”
罗云英嗯哼一下,“不是说了嘛,去去寒。”
秦巧奥一声,盯着身前这块不小的黄姜,又扭头看向身后。
小灶上炖着鱼,香味渐渐溢出,罗云英正啧啧着,一双眼珠陶醉得眯起,摇头又晃脑的,哪里还管秦巧作甚。
她左右看看,尚未到放饭时分,灶屋前后的路径上干净得连个耗子都没有。
没人
她鼓鼓腮帮子,犹豫几番
“三兄,今日灶上定是要放荤腥的。我听孙老三他们说了,官差不走,姓屠的为做面子,不敢在吃喝上苛待咱们。”崔八娘挤在哥哥身后,不时探头往队伍前看,一边压着音儿,要不是怕惹了看守人呵斥,早就按捺不住地蹦跶起来。
崔三郎往前挪了一步,回头给她个眼色,示意安分些。
自去了码头上,他便日夜焦灼,生怕八娘独身在罪奴村受屠管事欺负。
幸而那人与他们一并留在了大船上,今日才得归。
休海期,罪奴村在册的人都被押送归来。
那吏官们也在,今日的吃食应是不赖的。
如此想道,心里不由一松。
为这一刹那的欢愉,崔三眼底浮起些唏嘘,不过很快掩盖下去,眼神挪转,落在灶棚里那女子身上。
月余不见,人没什么大变,瞧着是黑瘦了些,身上却还是旧衣。
天冷未见加衣,可见她家中不如何宽裕。
与她一个灶棚做事的妇人性子并不安分,一时同看守衙子说笑,一时又打量着队伍人群,嘴皮子喋动不休。
那妇人的手指也不踏实,间或还要伸手戳她几下,指使正好好做事的她又是舀水又是抱柴。
论是谁来,都能看出那妇人一肠肚小气,借机折腾她。
可她只垂首不语,留给旁人一副鹌鹑态,老老实实的。
她必然是个恭谨小心的人。
崔三如此想道
却听一阵响亮的咳嗽声传来,转眸便看小灶跟前竟鼓噪起一团团浓白烟气,方才还颐指气使的妇人一边呛嗓子咳嗽,脸上一窝窝的酸泪,狼狈地冲到外间。
“咳咳咳今儿是哪个遭瘟的烂货砍的柴?他娘的送一旦湿柴,莫不是存心跟老娘作对!”
妇人骂骂咧咧的,看守的衙番们瞧她狼狈,个个乐得看热闹。
崔三心中一动,顺着人群缝隙再看,果然见那女子的大灶上分毫未乱,正握着大筒勺子来回在锅里搅着。
原来人是个谨慎的,却也不堪只受欺负,就跟自己幼时养过的一只花狸似的,记着仇,悄没声地伸爪子捣人报复呢。
眼底浮起一点笑意,再轮到跟前的时候,崔三听她还装模作样地安抚那妇人,不由盯着多看几眼。
他领过粥食,记册子的人喊一声名号,秦巧闻声抬眼看他,又分了一只竹筒过去,“还有这份。”
汤清水透,有些许袅袅气,凑得近了,一股子辛味。
“哪里是肉汤,分明是洗锅水泡姜丝嘛。”
崔八娘失望透顶,一口口抿着粥,忍不住跟三兄抱怨。
算来这一顿已经是她进了村后最殷厚的一餐。
奈何,“孙老三他们说得起劲,我还当是能吃块肉呢。”
崔三郎拍拍她额头,要她悄声些,听她提及孙老三,手上一停。
孙老三确实说了今日必然吃得好,却并未言明一定是今日村中灶上给的好食。
这样一想,便有些耐人寻味。
不在灶上,还有何处能让他吃得爽利呢?
崔三眼神一变,下意识回头往灶屋看去。
此时大灶上领饭食的人早已散去,秦巧正忙着锅底清洗,牛娘子方派了人传话,急令着要热水呢。
一锅必然是不够的,今日活计多,缸中的水眼看就见底了。
她瞟一眼棚外,盯守的人早不知散去何处吃酒,只稀落几个抱碗的罪奴。
也不知今日轮到哪一处的人挑水?
正思谋着喊哪个大冤头使唤使唤,就见角落里有个人,脖子抻得挺长,顶着一张疤脸,双眼殷殷地望着自己。
这是没吃饱?
秦巧疑惑着,方才给崔家兄妹的粥食最浓,就连清水汤里的姜丝都比旁人多呢!
她咕哝着移开视线,没成想崔三竟还起身了。
生得腿长便利在此处,她只一个眼神打转,这人就杵到跟前。
秦巧吓了一跳,也不知为什么心虚,说话的音儿都低了:“灶上没吃的了,快些走开。”
说完还左右瞟着,防着什么人瞧见!
崔三口不能言,只好手指点了点水缸,又反手戳戳自己。
秦巧:“你要去挑水?”
很闲?
不过,送上门的,总比自己去喊人快,“那你得快些,缸里的我很快就要用光。”
崔三点点头,挑扁担悬桶,还余出空隙跟妹妹安抚地笑笑。
崔八娘一头雾水,嫌弃他非要找事做,自然不会凑上去呢。
“又不是肚皮撑着,给别人做什么白活”
嘴里嘟囔着,刮干净碗底的米粥,抱着聊胜于无的肉汤小口喝着,一边目送哥哥走远。